第二章

    一

    幻彩灯光在人潮中暗暗涌动，巨大的电子音乐在场内爆炸。

    看着眼前并列的三排酒，以及对面男人左手中指巨大的钻石，箜桐有点后悔。

    倒也不是怕。

    接头信物过于常见向来是大忌。茫茫然找人容易点背。戴钻石的人很多，这个场子里更多，但就数这个穿唐装的最闪。

    皮衣女带着他在舞池蛇行寻人，结果俩人都不可避免地看向了这个大钻石。唐装佬也是不知哪里神经搭牢，和他们对上了眼，硬是把人叫住了，拉着一群小弟，要他俩喝酒。不喝不让走。倒是颇有逼良为娼的架势。

    但左右寻思，自己和那皮衣女都甚为普通，难不成这就是那个古怪的接头人？

    毕竟做实验出身的人，千奇八怪都有，搞这种副业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空气凝固了几秒。

    皮衣女没怎么迟疑，一个侧步稍稍挡在了他面前。

    一眼都没往他那看，一手一杯酒，直接开始灌。

    箜桐不安地看着霓虹反射在玻璃酒杯上，然后Z的脸迅速跟着烧了起来，红成一片。但神智看上去还算清醒，仔细看了看，又没有偷偷倒酒。

    这是因为体内乙醇脱氢酶充足但缺乏乙醛脱氢酶　2，前者决定清不清醒，后者决定脸不脸红。但无论少哪种，都会造成喝酒伤身。没有人比生物医学出身的他更清楚。

    第三杯下肚时，箜桐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抓住她灌酒的酒杯。

    “我来吧”，夺过酒杯。

    Z很生气有人这么不识相拿她东西，反手要拿回来。

    那边纪梵希京片子却出现了，对着唐装男喊了声“林爷，人给您带过来了”。

    果不其然，身后架着被打成猪头的西装男。

    正当时，酒吧内场想起了巴巴多斯歌手Rihanna的Diamonds。

    At　first　sight　I　felt　the　energy　of　sun　rays

    I　saw　the　life　inside　your　eyes

    So　shine　bright，　tonight，　you　and　I

    We’re　beautiful　like　diamonds　in　the　sky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西装男的黑丝绒领带，暗银底纹正是钻石的化学结构图案。

    而他自己，苦思冥想后准备的暗号，正是白T上唯一的图案，钻石的分子结构。

    “Diamant”，他大喊，一句法文钻石，完美对上背景音乐。

    西装男显然注意到了，震惊地朝他看，显然意识到什么。

    “Tu　cours！”

    快跑。

    “这俩干嘛呢这是”，京片子不明就里，“你俩认识？整什么鸟语啊，讲了什么？”。

    被叫作林爷的唐装男倒是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了——这很可能就是上头交代今天来抓的人！

    毕竟他早就把这地盘上的人排查了个遍，名单上从教授、实验员到律师甚至医药代表都有，这不正巧，名单上的大律师今儿个就被抓现行。没想到还真是要抓的人。

    “给我抓住这俩！”中气十足的大喊。

    二

    箜桐不是傻子，正当唐装男喊人时，他迅速推倒了眼前放着酒杯的桌子。抓着皮衣女就往外跑。玻璃渣四溅，场面一片狼籍。

    被这么一阻，旁边的打手们慢了一拍，但很快反应过来，掏出手枪就开始朝两人射。听到枪声人群一下子惊恐起来，尖叫声四起。

    这边箜桐快速跑入人群，往入口奔去。但这里离入口少说还有十几米，皮衣女的黄色头发还特别显眼。

    几个肌rou发达的打手推开人群追了过来。他听到枪上膛的声音，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他不想交代在这个愚蠢的地方，任务没完成，手上抓的还是个陌生女人。他还有很多梦想没去完成，还有人没敢去爱。

    几声枪响，头顶的吊球迅速被打爆，一个吊灯掉了下来。整个舞池陷入了黑暗，尖叫声和音乐声混合在一起。

    抓着的胳膊挣脱他的手，用力一把推他往人群深处冲去，对他小声嘱咐，“去后门”。他立刻反应过来，来之前是摸过这个酒吧的后门，逃跑时打算用。但这个女人怎么知道？

    Z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拔出长筒靴里的消音器直接安在手枪上，利用人群往旁边卡座倒去，蹲到桌面上瞄黑衣打手。

    黑衣打手对着她打了几枪，又迟疑地打算去追逃跑的箜桐。Z趁这空档，果断站起来对着打手开了几枪。一个打中胸部，一个打中肩部，还有几个没打中。

    又趁打手们回头，赶紧往洗手间挪过去。

    就这样打打停停枪声此起彼伏，藏在腰间和长靴里的弹夹也快换光。

    这不是拍电影，任何一把枪她都不敢扔。用最后一颗子弹打中消防装置，把空枪塞进靴子，从皮衣里拿出折叠刀，在警铃大作的走廊跑进女厕所。关门锁上。

    站到洗手台上，用匕首弄开通风口，双手往上爬了上去。

    之后就是一段发挥退伍特种兵的专业水平的故事了。

    三

    等她顺利出来，跑到后门小巷暗中寻人时，才发现那个莫名其妙拉她手的白衣男没在了。只有几个打手在那无精打采的找人。

    其实，在白衣男孩和那个西装男对喊法文“钻石”和“快跑”时，更早的，在那个男孩问她一起找人时，就意识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大概就是追杀对象了。想了一遍那张监控照片的脸，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真人的脸。

    细长眼、清秀、偏白。

    慢慢笑了一下。

    傻子一个，兔子直接撞怀里了。

    原来是他。

    人还是要找的，即使落入对方手里，也要确定任务已经完成了。在那之前，她太饿了，也太脏了，枪战后又爬狭小的通风管道耗费了太多力气，浑身又都是灰尘烟味和枪械味。

    一边收武器一边卸假发，扔进小巷垃圾桶。脱掉皮衣，露出下面的枪炮玫瑰黑T，把皮衣绑在腰间盖住设备，转头往热闹街道走去。

    顺利从酒吧后门逃出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复盘这次接头。

    虽然顺利找到接头人，但是任务没完成。还不知道那个接头人怎么样了，抓接头人的那帮人看着像本地势力，大概率是上头派来追杀他的。至于那个半路被他拉着卷入这场混战的站街女……那个站街女……他自己也不清楚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问了这个在混乱时间、混乱地点认识的混乱人物，其实根本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只是紧张状况下的脑子一热。倒是没想到，对方有枪，训练有素。

    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管是什么人，他都需要食物才能思考。

    于是Z在推开24小时便利店的门后，遇到了正在吃关东煮和奶酪布丁的白衣男孩。

    吃惊地抬头，差点把自己呛到，“咳—咳——你来了？”。

    “我很饿，给我留个位置”

    “要吃吗？”，把手上的食物推过去。

    “老板，所有包子打包，我只带了现金，可以付吗？”然后转头向男孩，“帮我拿桶方便面。”

    “我帮你付吧，现金很麻烦吧。”走到她身边，递上方便面，问。

    “不用，老板可以吗？”没理，拿过方便面直接看便利店打工的学生妹。

    很奇怪现在还有人付现金，还穿得这么……清凉，不过深夜嘛总是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可以的哦，女士这边付账，会员卡有吗？”

    “没有，再给个我甜筒，巧克力的”，说完给了两张一百现钞。

    “晚上吃冰淇淋对身体不好吧，冰淇淋别打了吧”，男孩说着阻止店员。

    “那再打一个吧，你要吃什么口味？”

    “我说了对身体不好，而且你穿太少了，现在外面很冷。”现在轮到箜桐有点生气了，这个认识了不到一小时的女人怎么这么……奇葩。

    “香草吧，总共多少？”

    “好哦，总共收您三十二元，一张就够了哦女士。”

    “你换发型了”，这是个肯定句。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略大妈。倒是适合戴假发。

    坐下来吃后，箜桐还是没接那个冰淇淋，眼睁睁看着这个平胸女狼吞虎咽了两个冰淇淋后开始吃包子。

    “那个是假发，你找那个西装男干嘛？”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呢？为什么要戴假发，不会是卧底警察吧？你放心，我口风很紧的，对人民警察一向敬重有加。”

    “他逃出来了吗，你要不要吃包子？”

    “为什么你会……有那个”，说这比了个枪的手势，“你能……帮我个忙吗？”

    俩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半天，终于Z正面回了句，“你说。”

    箜桐简单说了下自己在逃债，在离开这座城市前，Z能不能当他的保镖。

    Z也没客气，“好啊，酬金多少？”

    “我也没数，你想要多少？”箜桐也挺奇怪，这人够直白，到底是做什么勾当的。

    “等我帮你安全护送出城外跟你结算吧，要现金。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什么时候离开，要怎么保护，24小时吗还是特定时间地点？”

    皱眉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不用24小时，需要的时候我联系你吧，手机号码给我，我住酒店现在。”

    “不用加微信吗？”Z带着笑意问。

    “可以啊，你微信多少？”

    “算了，我没微信，这是手机号。”

    箜桐把名字发了过去，然后看着Z把他的手机号一个字一个字备注成“KT”。当然这个手机号是临时的，换个地方就扔了，换个新的。但这就没必要告诉眼前人了。反正也，不认识。

    “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Z。”

    听到这个名字，KT神情不自然了一下，但还是缓缓问道，“是不是有点中二……我是说中文名？”

    “没有。就叫Z。有空找我。先走了”，说完拿起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把方便面拿走，脚已经迈了出去。

    KT伸手想叫住她，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张在那里，最后还是放下了。

    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