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数到七时，Z吞下一颗冰块，咬碎在牙齿间，咯吱咯吱作响，嘴里一片冰屑。樱桃味零度可乐并不是这间酒吧常点的饮品，更不会是一个三十四岁女人的首选。但现在是2019，只要愿意，你甚至可以在酒吧喝柴油。

    音乐声很大，DJ毫无新意地按Billboard排行放着各类奇形怪状的音乐。九点钟方向，穿着西装的男人点了杯金汤力，和旁边红衣女郎在调笑着什么，反梳的刘海上全是发胶。

    过了几分钟，他独自起身向酒吧右侧的卫生间走去。

    Z一个激灵，摸了把藏在腰后衣服里的FN57立马快步跟了上去。

    此刻人群正跟着难听的音乐疯狂蹦来蹦去，挤出一条路并不容易，何况Z作为一个中等身材女性称不上瘦。

    但是凭着多年的侦查和跟踪经验，她还是很快一边推开人群一边跟到了男卫生间门口。

    为了追杀这个人她已经整整花了九个月。

    和以往的任务不太一样，这次从雇主那拿到的名单，只有简单的姓名、职业、可能行踪和一张画质堪忧的黑白监控照，背面写着简单的外貌特征，细长眼、中等身材、偏瘦、偏白。

    后面两点写了跟没写一样，几乎可以肯定出自非专业人士之手。因为瘦和白是最容易被伪装掉的外貌特征，而细长眼和中等身材人群范围又很大。

    当时，只能得知这个前P4实验室药剂师从实验室离职后便消失在了官方视线，可能被某东南亚团体雇佣制作“甲基苯丙胺”，也可能藏到了朋友家，等适当时机自立门户。

    为此，她去东南亚雨林蹲了四个月，又马不停蹄到西北喝沙，到中部小镇追查，最后辗转多地到了S市的这个热闹酒吧。

    好几次，她直觉自己已经离目标很近，好像打开门就能抓到这个狡猾的目标。可每次迎接她的不是陌生枪战，就是各类虫子、无尽的沙尘和一张张懵逼的脸。

    雇主给的线索太少，目标人物明显换了假的身份，如果不是好几个假身份的话。

    退役后身为孤儿的她走上这条路遇到过很多棘手的案子，也经历过不少绝望的时刻，但输的从来不会是她。这次也不例外。

    在脑中又勾勒了一遍那张高清糊照上的脸，她一手按在腰间，另一边抬脚准备蓄力踢门。

    二

    自离开前实验室已一年有余，这许多时日来，箜桐无一天好日子。

    离开时他就做好了会被人追杀的觉悟，可能是组织，也可能是其他觊觎他手上药的人。

    但是他不后悔，这个药是他的心血，他无法看着自己心爱的作品因为“不合道德规范”被毁掉。

    如果能把这个药给信得过的实验室，再脱身也不迟。

    这次逃到S城是为了和C国实验室的人接头。加密邮件里写着这家酒吧，今晚10点，暗号是钻石。

    拿假的身份证买了酒之后他就躲在角落一直焦急地看手表。

    严格说起来，这算他第一次和人接头，之前的几次完全就是为了糊口，也不需要他仔细去辨别哪个是接头人。

    十点差一刻时他按捺不住去了趟卫生间。

    他从不抽烟，只是很特殊的某些时候需要缓解压力。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

    隔间的位置很大，坐在马桶上双腿伸展，一口烟被他吐得七零八落。味道很呛，但他忍住没咳。

    一边暗自想象万宝路会如何透过气管进入肺部一步步腐蚀，一边想着等会遇到接头人该说些什么，如果不幸遇到追杀他的人又该如何脱身。

    “想什么呢，哪里逃得了”，嗤笑了自己一声。

    隔间外突然一阵嘈杂的响声，脚步声和人声炸了开来，隔壁门仿佛被踢开。

    “红圈所的大律师就是不一样啊，怎么，还要林爷亲自来请你吗”，一个京片子男声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听上去像是黑帮找人。

    接着又是一阵动劲，然后是沉重的rou倒下的声音。

    酒吧里出现这样的事不算不常见，但是接头人选择找这种不怎么干净的酒吧，还是挺让人头疼。

    思索几秒，按灭烟头，箜桐决定还是先跑出去为妙。

    一打开隔间门，偌大的男卫生间里，一个全身阿玛尼的西装男躺在地上，屁股很翘，被个穿着纪梵希狗头T的京片子抓着头发，言语间大概是西装男不识好歹，没有答应给黑帮打官司。

    没打算久留，一脚踏出去，果然被站着的高大打手抓着白T领边往旁边拽。

    那个京片子正眼都没往这撇过一眼，那大个打手识相地把他和其他两人推出了男卫生间门，顺便带上了门。

    他不算孱弱，但还是摔了。好在没趟这浑水，只撞到了腿骨，一下子有点起不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穿长筒靴的女人，看上去颇廉价的黄色大波浪卷发和亮色皮衣皮裙在黑暗霓虹灯中有点显眼。

    大概是过路的驻场小姐，不巧碰上黑帮寻人吧。

    那人神色复杂地转过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仿佛想说什么。

    但没开口，就朝他蹲下来，一把将他和其他几个人扶起。可能今晚打算随便赖上一个吧。

    要不给点小费，赶紧去找接头人，迫在眉睫。

    三

    不是西装男。

    居然不是西装男。这是Z当下唯一的想法。

    但线人明确肯定目标今晚会来这个酒吧和人接头。这次的信息应该很靠谱，没理由她又认错。

    眼前被推出来的几个人都像学生模样，其中一个把头发绑在脑后的漂亮男孩甚至只穿了白T，颇有点羊羔进了狼窝的感觉。

    她本能地把人扶了起来，想打听几句，然后出去找人。

    没等她开口，白T男就抓着她手臂快步往外跑。

    等离开那个卫生间才停下，那个人语气急促地小声讲，“刚才谢谢你，但我是和朋友来的，身上没现金，你有看到这里有个带钻石的人吗，我让他给你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