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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给起的。到你了。”
“什么?”
“一人一个问题,到你了。你真的有22岁么?”
刘明朗的牙齿在阳光底下闪着光。
“准确地说,是21岁5个月。你mama可真有魄力。”
我不想谈论我妈,我又滑了一圈,越砖的时候掉下来了。
“你数学那么厉害,有什么诀窍么?偷偷下了很多功夫吧,像这样。”
他指我练滑板。
“老朋友咯,”我开始滑第三圈,“那些数学题就好像老朋友一样,就算很久不见,再见到,也还是会马上认出来。它们能认出我来。”
滑行,加速,越砖,旋转,下滑。我又成功了一次。
刘明朗朝我走过来,两手揣在校服兜里,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大扫把,我身边什么也没带,除了脚下的滑板,现在我担心它会原地爆炸,我想叫他别靠近我,但是开不了口。
这个扫把星走到我身边,像上次一样把两只耳机塞到我耳朵里,他的手很轻,没有碰到我的耳朵,我低头的时候闻到了自己校服上的酸臭味儿,真是让人头疼,我又该洗校服了,我在心里叹气。
“你试试一边听歌,一边滑板。”
这次他没有把手机塞到我的口袋里,大概怕我再交给保卫科吧。
耳机里响起stairway to heaven梦幻般的前奏,我跳上滑板,没有加速,只是跟着音乐的节奏,随意地在顶楼穿梭,我闭上眼睛,风在耳边刮过,顶楼已不复存在,地球也不再存在,那嗓音托着我,在太空中滑行。
幻觉在下一秒被打破。
我的校服领子被什么东西从挂住,我睁开眼,发现鼻尖离墙面还有十公分的距离。
刘明朗站在我身后,抬高了手臂拽着我的领子。
“被看到跟我在一起,也不用自杀吧?”他说。
“有没有可能是我想维护你的名声?不过,我猜你早就没了这种东西。”
我故意上下打量他,刘明朗狂笑不止。
“柳飘飘,你什么时候开始听齐柏林飞艇的?”
“谁?”
他说了一串英文,我大概听到了plin,知道他说的是乐队。
“周岁生日的时候。你呢?”
“我比你早一点,我出生时的产房背景音是这个。”
“他们什么时候出新专辑?”
“他们早就不出新专辑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早就解散了,zeppelin老得都能进博物馆了。”
“啊?”
“你都不上网的吗?”刘明朗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你看不出来我只是想提供一个机会让你在我面前显摆?男生不都享受这种感觉?”
我把耳机还给他,抱着滑板下楼去了。
往后的好几节数学课,我都没有逃课,数学老师看到我在教室,都有点紧张兮兮了,我只好回寝室睡大觉。
天开始下雨,秋雨绵绵那种,我烦透了,到处都像浸在水里一般,无止无境。
我最讨厌春天和秋天,洗好的衣服永远不干。
我的校服实在该洗了,酸馊的味道越来越浓。
我找刘圆圆,让她把校服借给我穿两天。
她说:“哎哟,不行唷,上回你答应我……”
“你漏看了一个答案,那不是我的错啊。”
“我数学比平常考试还少了十分,我妈扣了我三个月的零花钱。鹿晗的演唱会也没去看成!”
“你就不应该胆小,你知道老坦克(数学老师)肯定不会逮作弊的,你放心把纸条摊开就是了。”
“我就是胆小啊。”刘圆圆叹一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期中考试之前,我洗完校服之后,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我的校服怎么都不干,刘圆圆答应把校服借给我穿两周,条件是,期中考试我要把数学选择题的答案传给她。
到了考试那天,我把写着答案ACBDCCBBADDE的纸条,塞到了她手里,结果她没把纸条全展开,漏了第一个选择题,抄成了CBDCCBBADDE,剩下的时间一直在等着我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传给她。
毫无意外,她的数学考了26分,她平常的水平在50分-70分这个区间内。换作我是她妈,我也不会给她钱去买鹿晗演唱会的票子。
更难以想象的是,这种八十年代电视剧里的剧情,竟然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可它就是发生了。
刘圆圆这儿没了指望,我决定铤而走险,到高四年级的晾晒区随便找一件校服穿上,等我的校服干了,再给她挂回去。
反正整个高四年级,除了我,没人喜欢穿校服。
校服上的黄色袖子,时刻提醒着大家——你是一个高四人,你已经失败了一次,再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校长管这叫“知耻而后勇”。
我都打定决心这么干了,刘圆圆课间的时候来找我,眯着小眼睛,神秘兮兮地说:“也不是不可以谈。”
“期末考试我给你整套卷子的答案,只要你敢考满分。”
“不是这个。”
她拿手在我面前扇了扇,像是要把我这个提议赶跑似的。
“什么?”
“你知道哦,月底不是王栋栋过生日嘛,他包了整个冰场,邀请我们班所有的女生参加。”
我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然后呢?”
“我要你陪我去。”
“劳烦您另请高明。”
我拿书挡住自己的脸,刘圆圆一把扯掉我的书,“柳飘飘你就陪我去嘛。”
“我又不会滑冰,站在那儿干杵着当冰雕啊。”
“我们呆会儿就回来,我都跟我妈说了,那个周末我不回家。”
有个男生从门外进来,看了刘圆圆一眼,我大概明白了什么,问:“他也去吧?”
刘圆圆抿着嘴点了点头,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说说,快说。”
“往后一直到高考,你的校服都归我穿。”
“柳飘飘你也太黑心了。”
“答不答应?”
“高考完还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倒不用这么客气。”
就这样,我答应了刘圆圆,月底陪她去参加王栋栋的生日会。
周末我又去了“人人有精神”广场,我在顶楼苦练的“飞鱼转身”,颇有成效,基本能做到万无一失,除非我良心发现,特别想要输给对方。
老远我就看到刘明朗踩在一块比我的还旧的滑板上,穿梭在一群比他矮两个头的初中生中间,样子看起来,滑得不怎么样。
滑板这种东西,你得滑得轻盈才有美感,否则就像一只大笨熊踩在了冰块上。
“嘿,我以为你输一次,就不敢来了呢。”
看到我,他从滑板上跳下来。
刘明朗穿一件袖子上有飞鹰的深蓝色夹克,领子立着,显得他的肩膀很宽。
“我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快来帮我报仇,他们已经赢了我10杯奶茶了。”
棒球帽男孩一边嚼着奶茶里的什么果子,一边冲我笑。
今天来了10个男孩儿。
“怎么比?”我问。
“你说。”
棒球帽男孩胸有成竹,我怀疑他又学了新招。
“最近有高手指点你吧?”我问。
“我妈给我请了个教练。一千块一个小时的那种。”
他妈宁可花一千块给他请教练,也舍不得给他买瓶擦脸油,这孩子脸皴得厉害,笑起来脸像被鞋底擦过。
我知道自己的“飞鱼转身”白练了。
“今天我们不比技巧,比速度,”我指一指广场外的红绿灯,“从这一边的红绿灯出发,看谁先滑到下一个红绿灯。”
两边的人行道上有很多电动自行车、三轮车挤来挤去。
棒球帽男孩把奶茶交给同伴,踩着滑板跟着我,我把滑板抱在手里。
红灯的时候,我们一起站在斑马线上,绿灯刚变,他率先冲了出去,滑向辅路上的人行道,我没有跟着他,越过斑马线时,我拐进了机动车道里,尽量靠边,保持直行,身后还是响起了汽车司机愤怒的喇叭声,我假装听不见,快速向前,路很顺,我很快到了终点,路口是绿灯,我抱着隔离栅栏等棒球帽男孩,身后的汽车减了速,我听到车窗摇下来的声音,我等着里面的人骂我,结果一个沙哑的女声传出来,“闺女!以后不许干这事了!太危险了!”
我点点头,棒球帽男孩才到,抱着他的滑板,他是跑过来的——人行道根本滑不开。脸红红的。
“你犯规!”
“我们又没说不能进机动车道。”
棒球帽男孩输给我两袋辣条,他没带什么,跟我从前一样,他满以为自己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