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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呱噪的初中生开始在我身后起哄。
我活了快19年,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我猜我的脸一定通红。
我夺过钱包,带那群初中生去买奶茶。
七杯奶茶总共是98块,用新人券打完折是79.8元,但是我没有手机,没法领新人券。
领不了新人券我就不会结账。
大家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最后,棒球帽男孩用他的手机帮我领了一张券。
找钱的时候,店员怎么也找不出2毛钱来给我,许诺说下次来买奶茶给我免一块钱,我不答应,他们就只收了我79块。
7杯奶茶,79块。
喝完,上两趟厕所就没了。
他妈的。
象耳钱包变得鼓鼓囊囊,里头的钱却少了许多,我拽在手里,汗涔涔的。
回到广场,刘明朗正踩着我那块花花绿绿的滑板,耳朵里塞着我的mp3,在路面上穿来穿去,我都能听见滑板“吱吱呀呀”地惨叫声。
捏着钱包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是我折在了刘明朗这个扫把星手里,我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我把所有的东西,包括奶茶店的小票,一起塞进鲨鱼袋里,告诉刘明朗,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头一回,我从“人人有精神”广场回学校的路上,手里的超市购物袋竟然是空的。
我只能靠想象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屎,放到包括刘明朗在内的高四(3)的所有男生面前,看着他们一边干呕一边往下咽的画面,来平复心头的怒气。
经过学校超市,我犹豫了一会儿,花一块钱给小姨家打了个电话,小姨接的电话,我说最近功课有点忙,可能要过一阵才能去看姥姥了,小姨回了句“你姥没事,不用惦记”就把电话给挂了。
去小姨家要坐动车,最便宜也要40块,来回就是80,我兜里还剩21块钱。
刘明朗周末再约我出去的时候,我就懒得搭理他了。
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教室后头那片小树林的树叶全掉光了,一刮风,吹得到处都是。有一次,好几片叶子刮到了校长的饭盆里。于是,学校抽了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让全校大扫除。
我们高四年级也得参加,真是稀奇事。
大家都觉得扫落叶是件浪漫的事,梧桐树、白腊树、银杏树下挤满了忙着浪漫的男生女生,我拿着扫把围着一棵翠绿的松树打转,将那些歪七扭八、干枯腐烂、早已辨不清身份的树叶旋风一样扫进树洞里,一边摸着兜里的纸条背化学公式。
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吓我一跳。
刘明朗两手各支棱着一个耳机,要往我耳朵里塞。
“干嘛?”
“听听你就知道了。”
是led zeppelin的歌,那个尖细的鬼哭狼嚎的嗓子,只有他们的主唱才有,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还给我。”他又拍拍我的肩膀,将一个手机塞到我的校服口袋里,然后就走了。
不远处,几个男生冲我弹了弹舌头。
我很快地朝他们竖了竖中指。
我的mp3里存了19首led zeppelin的歌,只能存这么多,那个蓝色的、上头印有YHL字样的mp3内存只有512M,是我从毕业生跳蚤市场花20块钱买来的,那会儿我刚卖完高三一整年的试卷,23块6毛钱还没在兜里捂热,就花了出去。
那是我花钱最不过脑子的一次。
剩下的三块六,我去网吧上了会儿网,我也不会打游戏,学着人家的样子戴着耳机听了会儿歌,听到一首歌时,我像是被人狠推了一把,心都缩了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歌词说了什么,可就是觉得是唱给我的,我把那首歌下载下来,传进了我新买的mp3里。
我又下载了好多首歌,听声音都是一个人的,我将它们通通传进mp3.
那个人的名字叫led zeppelin,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个乐队,也不知道mp3是有内存的,我不停地往里添加歌曲。
回到寝室,我打开mp3,发现里面只存进去19首歌,左耳的耳机总是传来沙沙声,声音时断时续,但是没关系,夜晚寝室很吵的时候,我终于有地方可以去了,那个嗓音,让我觉得,我像在地球上空滑行。
我想点开刘明朗的手机看看其他的东西,但他设了密码。我只能听歌,那些歌,是我的mp3里没有的,一首接着一首,我不知道这个乐队竟然唱了那么多的歌。
我扔了扫把,躲到顶楼安全通道后的那个凹槽里去听歌,晚饭也没下去吃,一直听到第二节晚自习快要下课,才偷偷溜回教室,刘明朗的座位毫无意外是空的,我想着应该怎么把手机还给他。
有人传给我一张纸条。
字写得龙飞凤舞。
“篮球场等你。Liu."
没错,署名是一个拼音。
真够装叉的。
我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后,我去了趟学校的保卫科,连同手机和耳机一起交给了安保主任,告诉他们,我在顶楼捡到的。安保主任点点头,让我赶紧回宿舍休息,不要在外头瞎晃。
我故意绕开篮球场回到宿舍。
我怎么可能赴这种约!
这种典型的忽悠女孩子的招数!
我又不是个白痴。
而且,我mp3的左耳耳机彻底修不好了,无论我怎么对折那些金属线,调换方向,就是一点儿声都出不来了。
都怪那个扫把星。
但我得承认,我在顶楼度过了一个无比美妙的下午,就好像,我一直在地球上空滑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学校禁止学生使用手机,我做好了刘明朗找我麻烦的准备,但是没有,他很久没在班里出现。
有人说他离开了我们高中。
数学自习课,我在黑板上画了一坨热气腾腾的屎,挑衅班里所有的男生,被巡班的教导主任看到了,问是谁画的,班上所有人包括女生都看向我,教导主任等了三秒,喊了两个字——“看书!”
我心里狂笑。
什么叫有恃无恐?
这就叫有恃无恐。
我不是什么数学天才,但我数学总考满分,第一次高考也是,总分312分,我数学考了150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能就是那扇所谓的窗户吧,开一扇窗。
数学老师对我翘掉他的课没有任何意见。
我也从不辜负他的好意。
期末考试临近,但为了重新赢回初中生们的尊重和零食,主要是零食,我利用数学课苦练“飞鱼转身”,这是我给”人人有精神“广场鱼尾360度旋转起的名字,为了达到训练效果,我还偷偷搬了好些砖块上顶楼。
这天,我在顶楼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上来了,安全门被我用一个板子挡着,只有力气特别大才能推开,我听到门“吱呀”的声音,以为是保卫科的人,正想着找地方躲,但那人穿着校服,我松一口气。
再一看,我差点从滑板上摔下来。
刘明朗竟然穿着我们高中的校服,看起来就好像一只猩猩穿着带网纱的裙子。
不,河马。
一头河马穿着布料很少的泳衣。
“你到底是来逃课的,还是来考大学的?”
“你逃课就是为了来攻击我逃课的?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我重新跳上滑板,冲刺,越砖,旋转,再滑下来,成功了。
刘明朗靠在栏杆上,两手张开,像一只待飞的鸟,他看着我来回穿了几圈,问:“你看过周星驰么?”
又是这个烂梗。
“嗯哼。”我不置可否。
“你爸妈是不是周星驰的影迷?谁给你起的名字?柳飘飘。”
没错,我叫柳飘飘,名字是我妈给我起的,她也算不上什么周星驰的影迷,就是怀孕的时候在电视里看到了柳飘飘,惊为天人,希望我长大了跟她一样漂亮、有人养。她忘了柳飘飘是个妓女,而且,漂亮的是张柏芝。
她可以叫我柳柏芝啊。
难怪我爸在我还没出生就离开了她。
好在十岁生日之前,我就学会了跟柳飘飘这个名字和平共处。
比如现在,我一点儿也没有想要杀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