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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着脸儿转过头去。 耿照没想竟说到了她贴身穿的亵衣上头,若非浑身无力,只怕便要扑上前去,剥开她的怀襟一探奥秘。两人相对无言,密室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她将手绢摊平,绢上拓着一枚阴刻的压印蝙蝠,寥寥几笔,似是木刻年画里常见的模样,不知怎的被黑泥一透,益发衬得鬼气森森,极是不祥。 “这是……” “你可曾听过七玄之一的“集恶道”?”明栈雪敛起红晕,罕见地严肃起来。 “江湖盛传:“青蝠开道,乌马追风,斩魔妖剑,白骨灯红!”这青蝠的阴刻记号,便是鬼王驾临的前导。一股腥风血雨,已然吹向莲觉寺来啦。” “集恶道”是七玄之中最凶猛残暴的一支。据说在这帮鬼怪遁迹江湖前,“集恶道”三字能止孩童夜啼,令闻者丧胆。 究其宗门,典出佛家的轮回之说:地狱道、畜生道、饿鬼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合称“六道轮回”。六道中以地狱、畜生、饿鬼三道最恶,此派中人以三恶道自居,故称“集恶道”,又叫“汇阴流”。其手段的狞恶残毒,连七玄中人都视之如妖魔,不愿与他们往来。 而在三道冥主之中,地狱道的历任冥主均承袭““鬼王”阴宿冥”之号,数百年来统驭群鬼,纵横天下,在三道中实力最强,组织也最为严密。 直到三十年前,集恶道忽然淡出武林,有人说三道冥主被一名出身正道的绝顶高手挑了,从此封闭了根据地背阴山栖亡谷,绝迹江湖;也有人说三道窝里反,三位冥主拼了个鱼死网破,那一战打得惨烈异常,最终群邪悉数陪葬,竟无一生还。 也有人说集恶道的三位冥主高瞻远瞩,预见妖刀即将为祸东海,不分正邪,将东境武林的菁英一扫而空,抢先撤出了东海,在天下间的某一处培养势力,等待一举恢复、图谋东海的机会…… 即使踪迹全无,集恶道仍存在于江湖耳语之间,从来不曾消灭。或许是因为人们无法相信,如此恐怖妖异的组织会轻易地退出舞台,宁可对眼角余光里偶一闪现的莫名鬼影抱持敬畏怀疑,也不敢稍稍忘记那群曾经横行天下的妖魔鬼怪。 而如今,“鬼王”阴宿冥的青蝠记号竟出现在佛门盛地莲觉寺里! “鬼王、集恶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明栈雪摇摇头,严肃地望着他: “我只知要为你打通二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 ◇◇◇ 距小和尚破墙而出,倏忽便过了两日。 这段期间,漱玉节派出黄岛众人在莲觉寺暗地,连阿净院里里外外也翻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那名伪装成小和尚的渡口少年。“冷北海、曹无断!你们是亲眼见过那少年的,这样还找不着,岂不笑掉旁人大牙?”薛百螣冷冷嘲讽。 “小人惶恐。”冷百海淡淡回答。 他面孔本就青白,而曹无断的左掌还裹着厚厚的药布,脸上亦没什么血色,两人都看不出有什么惶恐的样子。杜平川躬身道:“老神君息怒。”悄悄使个眼色,冷、曹二人联袂退出内室。 薛百螣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休息两日,经过充分调养,内力已回复旧时的六、七成;没有了雷丹禁制,再休息三五个月,不仅能尽复旧观,说不定还能突破界限,迎来暌违已久的提升。但此事万不能被岳宸风知晓,薛百螣深居简出、专心调养,除了三岛首脑与冷北海等少数亲信,众人皆以为老神君仍负伤在逃,不知何时才会再现身。 正与杜平川、何君盼闲聊,一抹修长素影掀帘而入,众人尽皆起身,正是五帝窟之主漱玉节。 “老神君感觉如何?” “生龙活虎!”薛百螣嘿的一笑,活动臂膀。“再教老夫调养一年,便能迎战岳宸风那个王八蛋!” 漱玉节忍不住露出微笑。 “是了,关于那耿姓少年的底细,不知老神君有什么想法儿?” 薛百螣沉吟道:“我听说他是刀皇武登庸的弟子,当夜交手不觉怎的,但身上的内功很有点鬼门道。能得此人相助,紫度神掌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漱玉节点了点头,蹙起姣好的柳眉,片刻才又轻轻舒展开来。 “若能找出人来,我自有办法知道是不是武登庸前辈的传人。” 薛百螣疏眉一轩,饶富兴致,漱玉节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袖里取出一块大红方巾,上头以黑青膏泥拓印着一只阴刻蝙蝠,交给薛百螣过目。 “青蝠开道,白骨灯红!”薛百螣目绽精光,猛然抬头: “这布片在哪儿找到的?” “约莫一刻钟前,以金镖射在院门上。我调回一组“潜行都”在附近探查,充作警戒。”漱玉节回答。 薛百螣愀然色变,垂眸道:“迟了,平白赔上四条性命!请宗主即刻下令,让冷百海等各自入屋戒备,切莫分散,勿在外头走动--夜里是魑魅魍魉横行之刻,咱们是蛇,月下斗不过那些非人邪物。” 漱玉节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瞬目即决,回头吩咐弦子:“传令下去,便照老神君之言。另把少宗主及楚刀使一并带来,不得有误!”弦子领命退出,不多时便带了绷着一张脸的琼飞与楚啸舟回来。 琼飞一见薛百螣,一把扑进他怀里,欢叫道:“外公!”又磨又蹭的好不亲热。她的生父乃是薛百螣的义子,也是唯一的衣钵传人,不幸因十几年前的一场内变而丧生,琼飞正是其遗腹女,自小便甚得薛百螣的宠爱,直将她惯上了天。 薛百螣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少时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抬望她身后的楚啸舟,瞇起一双怪眼:“小子!你还能使刀么?”楚啸舟回答:“能。” “很好!”薛百螣冷笑道:“待会无论是什么东西闯进内堂,你便出全力将它格杀,不许有一丝迟疑。”楚啸舟体内的雷丹尚未成形,几日内暂无八成功力的运使限制。 老神君怪眼一翻,乜着斯文秀美的黄帝神君,冷冷道:“你也一样。不许离开内堂一步,有人闯入,便使十成功力的“过山刀”打它,绝不能留手。”瞥了杜平川一眼:“别拖累你家神君。” “是,小人理会得。” 他吩咐停当,冲漱玉节一欠身。“贵客来时,就由我陪宗主出去迎接。” 漱玉节了解老人的性格,但仍有些放心不下,轻启朱唇:“老神君,便只你我二人,这不像是要迎战哪。”薛百螣冷笑:“若要寻衅,集恶道不会发镖书来。只不过那帮人是禽兽、是恶鬼,是邪魔外道,天生嗜血,就算本来无意,一见势弱,当场翻脸也不奇怪;与其仓促迎战,不如示以空城,教他们摸不清底细,不敢动手。” 老人咧嘴一笑,目光炯炯。 “宗主,狼群是最凶残、但也是最卑怯的畜生,要善用其疑。” 忽听堂外一声怪叫,一把尖锐刺耳、犹如鸱枭般的声音喊道:“天地栗栗,日月旻旻,流星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速速来见!”抑扬顿挫便如扯开嗓子扮戏文一般,回荡在山间静夜之中,只觉诡异非常。 (来了!) 漱玉节微微一凛,扶剑款摆而出,气度雍容。薛百螣紧跟在后,目中精芒隐现。 黑夜里一盏艳如涂血的大红灯笼悬在半空,飘飘忽忽地晃了过来,灯上绘着一只张翼的青色蝙蝠,随灯笼上下起伏,宛若活物。 走得近了,才发现灯笼悬在一杆一丈来长的白骨杖上,擎着骨杖的却是一名青面獠牙、腰围叶裙的赤足小鬼,面孔及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涂成碧油油的一片,明知是活人所扮,仍教人不寒而栗。 青蝠血灯笼一路晃来,周围次第亮起青色的磷磷鬼火,由远而近、此起彼落,每一团鬼火之后都现出一张狰狞鬼面,或青或赤,手里拿着各式刑枷,分别是春、夏、秋、冬、拘、锁、刑、问八大阴差,以及含冤、负屈、大头、大胆、精细、伶俐等六鬼,不住嘻笑尖叫,发出令人胆寒的怪声。 众鬼簇拥着一匹瘦骨嶙峋、宛若骸骨的乌骓追风马,马鞍上跨着一名头戴漆纱幞头、身穿碧绿蟒衣,腰悬斩魔钢剑、足蹬粉底皂靴,双肩耸如驼峰的绿袍判官,一样画着狰狞的大花脸,宛若跳大傩的巫祀。 漱玉节低声问:“那人,便是集恶道三冥之一的“鬼王”阴宿冥么?” 薛百螣冷笑道:“模样没错,只不知里头穿衣涂脸的是不是同一个。” 那打着青蝠血灯笼的小鬼尖声喊道:“鬼--王--驾临!尔--等--报上俗名!”语气拖得又长又怪,却断在令人浑身不自在处。 薛百螣“嘿”的一声,翻着怪眼冷笑:“阴宿冥,三十年不见,你却认不得老夫了么?还是老夫当年所见,是你的师傅或祖爷爷?”众小鬼咆哮起来,纷纷尖叫: “放肆!” “大胆!” “无礼!” 薛百螣正欲还口,漱玉节却轻轻拦住,微一欠身,脆声道:“妾身乃五帝窟之主“剑脊乌梢”漱玉节,见过鬼王。” 马背上的绿袍判官大袖一挥,群鬼止住喧哗。只听他开口道:“本王--圣驾来此!不欲与贵派为难;特来拜山,此后各行各路,无--犯--秋--毫--”那戏文般的嗓子吊得极好,余音盘绕悠转,原本做作得近乎可笑的腔调,黑夜里听来却令人浑身战栗。 薛百螣本想掏出一把铜钱砸个响场,又或鼓掌叫好挖苦他一阵,末了却不由自主地潜运内力,蓄势待发,仿佛这样才能稍稍抵御那尖嗓的逼迫侵袭。 漱玉节暗叹:“看来,那鬼先生的帖子也发到了集恶道的手里。往后的时日里,还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要聚集到阿兰山来,恐怕这片佛门清静之地,将再无宁日。”她思索几日,实不知那捞什子“七玄大会”开在此间,究竟是何意,只是万万想不到紧接在五帝窟之后来的,竟会是消失已久的集恶道。 这些妖魔鬼怪也取得妖刀了么?落入其手中的,又是哪一把刀? 她定了定神,敛衽道:“贵我同属七玄,在大会之前,自当和平共处。” 鬼王阴宿冥点了点头,笑道:“为表诚意,本王备有一份薄礼,请宗主笑纳。”这几句不用戏曲花腔,依然令人牙酸耳刺。他手一挥,四枚熟瓜似的浑圆物事用草绳串成一串,“飕!”一声飞入堂内,在地上滚得几滚。 薛百螣点足停住,竟是四颗“潜行都”黑衣女郎的首级! 漱玉节虽有准备,一瞧仍是悲怒交迸,咬牙沉声:“阴宿冥!你这是来向五帝窟下战帖么?” “不,本王是来赔礼的。”满脸油彩的地狱道冥主摇了摇头,冷笑道:“意图窥视本王者,死!你派这几个女娃前来,本就是一条死路;是你手指冥途,借本王之手害死了这几个小妮子,非是本王想杀。” 鬼王阴阴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身边这些小鬼,你随意拣四个杀了去;待会儿本王在山上办的事,不希望有五帝窟的人马前来捣乱。”阴宿冥掉转马头,随着鬼火慢慢走入黑暗:“你记好了,漱玉节,本王不会每天都有这般好兴致。你手底下人安生待在王舍院里,可免杀劫!” 封底兵设:玄母 【第八卷完】 第九卷凌云三才 内容简介: 凌云顶传说的开端,始于一场横亘数百年之久、涵盖东胜洲全境的寻宝竞赛。 为解开凌云顶之谜,天下武儒之首在聚星谷搭起擂台,欲以智慧决定归属;无数才智之士齐聚东海,赌上声名、折筹论战,共同缔造出风华灿烂、古今无双的智绝传说-- 凌霄绝艳,智比天高!昔日轰轰烈烈的“凌云论战”早已落幕,三十年的赌斗、三十年的谜团,有一人失去家国,有一派群龙无首,还有一桩谜底不知所踪……卅年光阴逝去,才人隐没、英雄凋零,是谁的心计仍余波荡漾,绵延至今? 第四一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 “且慢!” 五岛之主淡淡一笑,垂眸道:“鬼王绝迹江湖久矣,兴许不知:妾身也好,五帝窟也罢,一向不管他门他派之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集恶道在莲觉寺之中翻天覆地,也与本门无关。鬼王千错万错,独独不该杀了我手底下人。”语声温婉,笼发的乌纱长曳到地,衬与一身白衣如雪,便如观音一般。 漱玉节已非妙龄女郎,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却不及那经霜雪精淬之后、如冰酿般醉人的绰约。她垂着一双翦水杏眸,随手掠了掠发鬓,笼雪似的云纱袖管滑落肘底,几只杯口粗细的掐金镯子叮啷啷一碰,润白修长的腕子竟比手镯更加纤秀。 玉人温雅,吐露的清音却是一派宗主的威严,丝毫不容轻慢。 鬼王勒马回头,阴眸微乜,寒光森然,片刻方冷笑:“本王已说啦,杀人偿命,最是容易不过。”绿袍大袖一舞:“杀人者谁?” 身后,四盏碧油油的幽冥鬼火飘出行伍,提灯之人白靴白袍,头戴毡笠、腰系褡膊(行旅用的长方形布袋,两端开口可贮物,多系在腰间当腰带,或搭在肩膊上),俱都是微带青惨的一色白。四人头脸均密密缠着白布条,直至颈间襟内,连一丝可供视物的眼缝都不留,模样十分诡异。 阴宿冥看也不看一眼,随口道:“你四人且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