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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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负伤的崇应彪送上担架,姬考在几人的看护下走到崇侯虎身边。 男人已经挣扎着起身, 以一种僵硬且别扭地姿势撑在地上,崇家那群手下和那两排拿着枪械的人对峙着,谁都没敢有额外的动作。气氛凝滞,直到姬考蹲下,伸出手将他扶正。 崇侯虎见过几次姬考,他们东南西北四方即使明面上属于不同的势力,但私下接触不少,那时候的姬考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沉静稳重,和现在几乎没太大差别。他心中恍惚,以为姬考对他还会像当年那样尊敬有加。 “崇叔。”姬考脸上显出几分微弱的笑意,眼底却冷得如同一潭死水。 “今天我来,只是为了带走崇应彪,这处据点还是归您掌管,西岐同北崇依旧井水不犯河水。” “崇应彪和您说的话,想必您也听得很清楚,如果崇家再和他纠缠,”他说着,拔出插在地板的长刀递到崇侯虎手中,锋利的刀刃抵在脖颈处,拉出一条细长的血线,“我不介意再来送您一程。” 姬考顶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不轻不重地撂了句威胁,也不等崇侯虎是什么反应,便带着一群人出了大门。 崇侯虎受了伤,又被两个小辈落了脸,整个人惊惧愤怒之下瘫坐在地上,结果手下唯唯诺诺地走到身边告诉他这里已经被姬家带来的人打砸干净了,话没说完,手下就见崇侯虎两眼一翻,俨然是被气晕了。 * 姬考做这种事也干得滴水不漏,甚至带过去的人身上都没一点标识,一点事后追究的机会都没给崇侯虎留下。打着扫黑除恶的名头进了崇城边境,实际上自己的人把那群黑恶势力磋磨得够呛,负责保护姬考安全的总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也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姬考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出门就钻进了崇应彪待着的车里。随行的医生已经把他的伤口处理妥当了,但人还没清醒,闭着眼趴在担架上,姬考握着他发凉的手,一路上沉默不语。 赶到最近的医院,姬考眼瞧着人被推进手术室才松懈了些,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挨个回复消息。 姬发急得很克制,每隔两小时给他发一条消息,姬考逐条回了个遍,内容都特别简洁,回完这头,他把给虢仲拨了通电话,他二叔身份特殊,联系他得转专门的线路,姬考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虢仲的声音。 今天的事会有专员告诉虢仲,姬考也就是报个平安,虢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早些回西岐。姬考一一应下,末了将最后一通电话拨给了姬昌。 “父亲。” “结束了。”姬昌淡淡地回了一句。 姬考这次是先斩后奏,联系上虢仲之后奔着崇城就去了,落地才和姬昌说这件事,姬昌听了也没多说什么,由着他带人直闯崇家据点。姬考鲜少有这种不顾后果的、莽撞的时候,虽然安排还算妥当,但总归无法规避所有风险,姬昌于情于理都该说说他,但他没有。 “情况可还好?” “还在手术,问题应该不大。”姬考老老实实应道。 “认定是他了?”姬昌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姬考却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会这样问。姬昌精通卜卦,虽然甚少替他和姬发推算,但也并非从不,他在朝歌的一些动向姬昌也都知晓,所以姬昌知道他和崇应彪的关系,他完全不惊讶。 “认不认定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姬考靠在墙边,来回踱了两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得他也愿意才行。” “不过我确实很喜欢他,也是真的想跟他长久。” 姬昌听完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直到姬考打算挂断电话,才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那先在医院养养伤。” “等能走动了就一起回西岐吧,也快过年了。” * 崇应彪醒的时候麻药的劲儿还没过,他迷迷瞪瞪地睁眼,就见姬考闭着眼靠在床头,胳膊垂着,指尖覆在他没有扎针的手上。 他挪过去看姬考的脸,反复确认了几遍,是如假包换的姬考。 又碰了碰悬在跟前的手,是暖乎乎的姬考。 犹豫了一下,他刚想攥得再紧一些,手就被姬考用掌心裹住,崇应彪抬头,对上姬考那双黑润的眼睛。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姬考按了呼叫器,医生过来检查崇应彪的情况,他就守在旁边默默地听,时不时地应一句,直到医生离开病房,他才低头去看趴在床上的崇应彪。 崇应彪估计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整个人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姬考怎么瞧都寻不到他的眼睛,只能伸手捋了一把他的头发。崇应彪把脸露出来,不太好意思地往一旁扭了扭,“好几天没洗了……” “……”姬考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最后干脆抿着嘴角揪了下崇应彪的耳朵,“都受这么重的伤了,你居然只在意洗没洗头?” “我现在没觉得有多疼,”崇应彪扯出一个笑,顶着张苍白的脸和姬考开玩笑,“我小时候也没少挨打,这都不算没什么,之前打拳的时候……” “小彪,”姬考握着崇应彪的手,垂下眼没看他,浓密的眼睫扫过相贴的手背,“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要比我第一次见你还早。 在你无路可走之前。 在你被迫抉择之前。 在你第一次流泪之前。 姬考宁愿在崇应彪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遇见他,阻拦那些如今早已来不及消抹的伤疤。 忽然姬考觉得脸上多了点触感,一抬眼,发现崇应彪伸了手在摸他的鼻梁和睫毛。 “现在这样就很好。” 虽然他已经从殷寿那儿知道以往四家聚会,崇侯虎会带着别的孩子去见其他几家的人,他确实错过了和姬考更早认识的机会,但崇应彪并不觉得有多遗憾,能认识姬考已经是他的幸事,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了,只觉得轻松,”崇应彪望着姬考,问得很认真,“但是考哥,你对我太好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了。” 崇应彪从小到大经历的都是没有价值就不配被重视,如今和姬考相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姬考而言有什么价值,值得他投入这么多。捧着姬考给他的一切,他最初惶恐到心神不宁,如今倒渐渐不觉得不安了。他已经身无一物,再也不害怕失去,自然是能承接多少的爱意,就回馈多少。 所以他不再问姬考为什么对他好,他只觉得亏欠。 “我这人特别瓷实,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好了,你也别老记挂着,我故意惹崇侯虎生气的,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头一回说话这么絮叨,姬考听得心口一酸。崇应彪这是听出来他没说完的话了,不想让他为了他受伤这件事难受,才专门说这些的。 姬考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所谓的想把崇应彪从悬崖边拉上来的想法,实在是太小瞧他了。崇应彪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坚韧,只需要给他一点力量,他自己就能挣扎着站起来。像雪地里冻得不行的小狗,感受到热气自己就会贴上去,其实还没那么快就能暖起来,但立刻想把温度传递出去。 “小彪。”他捏了捏崇应彪的手掌,声音放得很轻。 “今年和我一起回西岐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