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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分钟?她下意识就慌乱了手脚。 那今天就必须准点下班,不能再同往常一样,煞有介事地拖十几分钟功夫,给公司做面子了。 她从用几块板子钉起的简易员工间里,飞速扯下了自己挂钩上的斜挎包。 整点已到,导购员们却还在店门前黏滞一团,她拖下去不是,当面走也不是。 狠一闭眼,只当是没看见,几个快步就走远。 “欸,小x?今天这么早走啊?” 她不禁浑身一个冷颤。 “啊对,对,今天......”像被无形捏住了后颈rou,她缓慢转头挂上笑。 “今天我………我,老公要来接我。” “刚催我快点了。” 只要往这方面说,应该就在她们心里有分量了吧。 果不其然,预料中的起哄声,在冷清的商场楼层中奔涌。那挤眉弄眼着的笑和方才调侃另一个同事的x哥时,换汤不换药。 她又是几下讪笑,赶紧从现场逃离。 今天的阳光格外炎热。虽说炎城的夏天,每年都是这副鬼样子,但下午时分,大湿度空气包裹住闷热能量,光穿过树冠打铁一样白,人像被关在炼丹炉里炼。 消防通道内,工人搁置的木板被曝晒,已然腐烂,散发出复杂怀古的味道。 她往下走着走着, 徒然听见头顶的楼梯一阵极速追赶的脚步。 起初她没太在意,以为是什么顾客东西丢了,如此着急。 可是——这个乏善可陈的星期二,哪有什么顾客? 她猛一抬头,看见了那只不能再熟悉的,日日承受各种易孕冲泡物的保温瓶。 3号导购居然,就跟在她的后面在?! 几乎一瞬间,她就知道3号想干什么了。 太明显了,这群人做得太明显了。 这群导购员每天的谈资就是这个家的老公,那个家的娃,她们不会放过这个窥探机会的。 3号要借此次机会,看她这个小新人的老公是如何来接她的,是不是真的有老公,老公是身什么行头,开没开车,开的什么车。 她立即想到男友那身能直接站剧院门口兜售黄牛票的粗糙套装, 还有他马上就要驶到商场大门口的,破得丁玲哐当响的公司租用车。 这群以挑菜为生的人,都不用扫上第二眼,就能让她毕露原形。 她得以融入职场氛围的国企老公,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怎么办?怎么办! 她先是飞快掏出了手机,屏幕上的手指急得像是掉在油里炸,对男友发送: 你到哪了?? 在中南二路的路口等我就行, 不要开过来!! 她随即加快了脚步,想赶紧出商场门甩掉3号。 可是,身后那串脚步也立刻如下急雨一般!踢踢踏踏穷追而上。 她一撑栏杆拐角,方向快速朝向下一折。 头顶楼层扶手上的那只手,也以相似方式快速一拐。 她像女童时一般,下最后两三个台阶时直接往下一跳,速度大增。 身后那串脚步居然也跟着一个大跨,紧身半裙撕拉,踉踉跄跄勉强过了两节。 ......这些人对这种事到底是多么有求知欲? 她既然加快脚步,明显就是不想被跟着,可身后竟还能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抬起额,一个鲜红的数字2已经扒在斑驳的白墙上,她迫不得已改变策略,慢了下来,运营仅剩的周旋余地。 3号导购见她开始慢如乌龟,也开始悠哉游哉,保持一段便以观察的距离。抱着那个复杂的保温瓶,假装看窗外。 静脉曲张下的带跟鞋脚步刺耳,在空荡荡的楼道回音,如魔鬼的低吟一般。 ...... 3号是她的前辈之一,也是公司舆论漩涡的掌管员之一,和这帮人拧成一股绳,牵一丝动全身。 敢这么随意地拿了只保温瓶就跟着,就是料定了她不能怎样,铁了心要把她那些条件睹个干干净净。 男友还未回复 直接打电话吗?? ......但是,即使是故意不提主语,含糊交代几句“就在那里”“先不过来”,也立即会被3号那双尖耳朵识破,这个奠定她基础地位的老公根本经不得看。不可如此贸然行动。 她焦躁不已,装作还在用手机处理工作,走出一种不舍的调子来。 眨眼间,2楼的楼道已经发挥完。 回消息,快回消息啊!!! 男友平时手机都给公司待命,不可能会调静音的。 每多下一层楼梯,就像她的寿命也短去一截。 三伏天下,汗水从她的额角滚落。 “叮———!”提示音像是救命药一般响起。 男友终于回来一条: [?什么意思?] 她内心很想骂人,手上只能先一阵猛打:[一会解释 先停那] 该死的,消费通道修在了商场的外接处,就是连个可拖延的卫生间都无。又不能从窗口直接跳下去,净卡在这不上不下! 眼珠子后拖,余光已扫到不能再扫。 建设了两次,她鼓足勇气,微侧了头,“......姐,怎么下来了,不跟x姐她们一起吃饭嘛?” 在3号导购看不见的正面,她的手都是带颤的,心跳如狂鼓。 3号的眼角泄出了一种虚情假意又有恃无恐的笑意,“晚班,我下来转转。” ......果真是毫不忌惮。 “我有东西忘拿了。”她一低头直接迅速往回爬楼。 “你每天,不就只有这个包吗?”3号冰彻的声音,跟一条水鞭子打在身上。 “你还有什么东西?”3号说。 片刻的安静,度秒如年。 她向后背起手,抖出了职场微笑, “嘿嘿,准备蹭点公司晚班零食,算了。” 她回身,继续向大门走。 勒在rou里的斜挎包带子那么不适,像是一把锯子割开她高低不平的肩。 还有机会,还有的。 别想太多了。 兴许男友收到她的消息后,根本就没有开过来呢? 庞大的湿热不断钻入狭小的空间蒸腾。 她腋下的汗大片大片流到裤腰,整个人像蹚在水里寸步难前。 她快速在脑袋里抓取到最后几种出路。 要么,就不上男友那辆车,装不认识先穿到马路对面去。一个要交接晚班的人,总不至于跟着我回家吧。 要么,在门口打个出租车走。我是说了老公要来接,但我们的具体出行计划你也不知道,有点小变动,也不能供你做出什么大文章吧。 实在不行,我就在门口干站着,这么热的天,看你甘愿跟我耗多久。只要能拖出时间,总还有办法。 只要把眼下糊弄过去,一切都好说,她的职场之路还很长很长。后面,还可以慢慢营运...... 她走出潮湿暗沉的楼道,迎面而来的除了烈光还有......… 一辆车头凹瘪,轮胎纹路满带泥土,铁皮尽是灰尘与刮痕,卖二手怕是都卖不到几百块的车子。像是来收破烂一般,随着“嘎吱———”的一声,晃晃荡荡地刹在了大门口。 男友从车窗里猛冒出头来,汗渍让他的T恤领口也发了黄,没有一件名牌傍身。 他冲着她猛摁了三声喇叭,另加大挥了两下手,粗声粗气怒吼着她的名字,“赶紧过来!看看都几点了??还站那儿干嘛呢你?!” 这一刻,她像是被割掉了发声器官。 连一丝风都肯经过。 她凄凄的神色看着被炙烤的大地。 完了......一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