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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锁】不哭死神

    

    没遇见之前的x萌动,文题无关名字乱起

    省流:小狗想mama

    北陆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此时应该先吻他哪里,手掌虚拢于腰间一寸,傻傻停在那里,剩下的一概不会。

    对方看出他的局促,近了一步,冰冷呼吸流到发梢上来,拇指扭开第一枚盘扣,立领遮住的脖颈很白很细,如同某种玉石,生冷而不近人。北陆无端乱想,觉得那个人肯定吻过谁、摸过谁,怎能如此熟稔捧住他无处安放的手,结结实实往腰上按。他低下头去,双颊烧得guntang,试着去亲他脖子上淡青婉曲的血管,却先嗅到其敞开领口中散发的肤rou与各类浴液混杂的气味。杨妃口服仙露,出汗生香,时不时就拿叠小的丝帕去抹拭湿淋淋的腋下,胭脂水粉融化了,凝成五根红指印,观之,有一种朽败凄薄之意;而皇帝不懂女人化妆品,总疑心那是血,想要讨过来往脸上擦一点,恨不粘染少妻的年轻。空调呼呼吹着冷风,房间风雪霜寒,没人出汗。

    他突然不想亲他了,开始好奇那身皮rou之间异样的香,是骨头贴着脏器的香味,还是所谓灵魂有香气的人。复合揉杂的气味涌进鼻腔,北陆不禁眩晕,并感觉疲倦,茉莉花味的洗发露,海洋味的沐浴乳,还有热哄哄的人味rou味,共同汇成了此刻房间里的气息,缺一不可。调香师捻末入瓶,动作巧得像拿笔在纸人的空荡面孔上画五官,没有其中一个,这张脸不能看,这个人不能活。

    芬芳的体味让他的神经一瞬松弛下来,随即被前所未有的困意侵袭,好失礼,他昏昏沉沉,却无能为力,任由一双有力手臂把自己托住,发热的脸颊贴在他裸露的一小片胸膛上,硬挺挺的,忽而又软下去,像是冰融化了变成水,男人变成女人。此刻北陆仿佛躺在一个女人身上,阴性的力量温和回应他所有燎热焦灼的渴望,如同婴儿将鼻尖埋进母亲两乳之间贪婪嗅吸,他被深爱着,因此索取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北陆眼前酸涩,这一下拥抱激起他无尽的思乡之情——假使他的故乡是三亚某度假酒店的空调房。

    重新来过,他记得房间里一开始就没有床,赤脚踩在平实的木地板上,只觉遍体生凉。落地窗洁净透明,迎面而来是大海,窗前用很大的搪瓷缸湃着清水洗过的茉莉花。那个人敞着衣领和裤头坐在房间中央用两叠榻榻米铺的地毯上,头发很黑很长,衬得肩膀很窄,脖颈很瘦。他微仰着头,脸庞十分秀气,盘腿危坐,风姿端凝,而那东西立在眼前如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气势磅礴地套着一层乳胶。

    对方毫无惭意,仿佛在这里裸露身体理所当然,反正人生来便赤裸,死后更精光。素白面孔上,两只红眼睛细长,生得像凤的翅膀,自下而上地望过来,缭绕着一种古艳的韵味。清冷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快而短地扫了一下,从容地移开了,而他心里那双眼睛却仍在凝视着他,北陆进来他也看,北陆坐下他也看,即便此刻北陆昏倒下去,目光也穿过rou身冻结在那里,长久的,永恒的,不必辨面貌形体。北陆的脸色烧得慌,像发着一场严重高烧,他漫漫地想,此时自己的神情应该是羞涩的,该归咎于三亚的太阳还是这股挥之不去的香。他什么都不明白,什么也看不清,手心触到的身体红白分明,双眼看到的脸美而浓腻,但这应该是相反的,眼耳鼻舌身意在香味的故乡里错乱颠倒,不知今夕何夕。

    为何见此良人?

    茉莉花幽幽吐露,海浪哗哗涨潮,击断礁石仍觉不足,继而想要拍碎隔绝外界唯一玻璃窗。那么脆弱的东西,而那个人只是抬眼,丈高凶浪潸然化雾,在玻璃表面流下成股的清澈水痕。高悬烈日如此炽热,以至于他听见空调为了抵抗足以烧灼的热度发出震彻万物的鸣声,宛如虎罴喷出声若雷霆的长息。北陆惶恐不安,念头甫一生出,立刻有冰凉手掌按在后颈上,把他整个往下压,往深处藏,他的额头触到对方柔软的腹部,明白这是一种保护,姿态似有柔情万种。那个人肩头的龙龇牙叱了碎嘴空调一声,耳边如闻人声,房间里嘈杂了一秒,立刻安静了。龙施施然游下来,以热热的鼻尖顶他的嘴唇,很亲昵。衣服上的绣怎么会活,他骤然被拿了初吻,惊惧回神——龙还是那条龙,嘴也确实湿漉漉的,空调偃旗息鼓,玻璃窗咸泪婆娑,四下都满意,于是便只好不管。

    被抚摸的感觉很怪,玉白手指点在腰侧,比冷风还叫他紧张。空调的塑料软管被龙威叱坏了,大团大团的凉意如纱衣从指尖穿到肩膀,水液喷涌而出,飞溅到他身上,那么多,潺潺积在木地板上面,又泡进许多茉莉花的碎屑,光一照,清清白白,顿觉娇妍,妩媚得毫无办法。冷冰冰的机器积水成渊,漏出来的液体是暖的、烫的,向他滑流过来,一碰就失去力气,好像羊水温柔舔着手腕——北陆用这个奇怪譬喻是因为他切身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他折叠rou身,脚根压在大腿下,麻木失痛,伏在那个人右腿往上一点的地方,侧脸紧紧贴着绸缎,而对方随即用双手收紧了他,将半具身体靠下来,姿势奇异,柔软得像一株藤。湿润鼻唇抵于皮肤厮磨,发梢凉丝丝地甩在整个后背,他的黑头发长而未剪,像沼泽里的厚泥也像边上盘踞的蟒蛇,或者展开翅膀梭巡地面的大鹰。他清楚这样的用词不恰当,因为那头黑发实际上是很好看的,好看到若不用大量动人的意象比喻,对他的清秀静美便是一种冒犯。但北陆此刻只愿意联想这类型的东西,这些不怎么美妙的事物使他感觉到一种被严丝合缝包裹着的安逸。

    他胡思乱想,扶着腰的手掌就慢慢搂到那个人的肩膀上去,北陆生的很高,白净的身体曲折倚靠,如此贴上去,就像一条长在他身上、并从脖颈两侧挂下来的裙子,又白又软,盖过脚腕。北陆笃定自己一定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袭长裙,不是在前生,就是在梦里。

    那个人低头嗅他的气味,很仔细,好像真的在探寻灵魂的香气——这也使他错以为自己的灵魂里有一种花木当头伐断或者雀梅子揉碎的酸涩香味。与此同时,两行咸水滑过颤抖肩胛当中的缝,两个板块试探相触,连接成完整的大陆,仿佛从未分离;而水从上面流经,像是溪入河,河入海一样,天经地义地汇到他腰下那口柔软湿地去。北陆眨了眨眼,脊梁沟被泪水烫得发麻,胸中涌生前所未有的困意,一时也哭了。香气浓郁,两个人的泪水合为一股,涌成溪、河、海,直到把木地板上铺着的榻榻米淹没了,然后把茉莉花缸也淹没了,他们腰部以下的肢体完全地泡在泪镜之中,水上分作两枝,各有各的泪可流。

    他看进镜子的底,对方漆黑的头发泡在里面,成了漆黑的水,他们纠缠的根如前半生所有的真相一样被掩盖了,而后更深层的梦反射上来。

    一瞬,北陆看到自己黑发愁眉,杏眼桃腮。

    第二眼,涟漪晃动,水圈破裂宛如砸碎的九连环,那景象立刻就没了。

    ——什么都没了,踩上去吱呀吱呀的木地板泡过水立时腐朽,陷下一个大坑,把他们都沉没到镜子的对面去。一刹那玻璃裂了,惊天动地潮水声让房中所有的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东西都震悚,外头的海浪猛然扑打进来。

    他艰难地睁眼,发觉自己身处三亚美高梅度假酒店24楼的普通客房里,此刻正躺在木地板上,离歪斜榻榻米地垫有一臂距离。房间整个的大了几圈,显得格外的空,他饱含痛楚的喘息落在里头,便显得格外的寂寞。窗外没有汹涌巨浪,三亚的太阳隔着落地窗暖暖地晒着他的脚,潮退了,沙滩遗下细腻的乳浪,海面闪烁粼粼白光。

    北陆手脚无力,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是在原处翻了个身,好好的假期,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热掏空了身体。昏蒙了半天,衣衫却很整洁,手臂微湿,嗅来有淡香盈袖,他在无意识的时候洗过澡,用了茉莉花味的洗发露,和海洋香味的沐浴乳。空调扇叶被人为调到另一个方向,出风静谧又轻柔,塑料软管迸出一道细细的缝,时刻往下滴着冷水,窗下的纸杯波澜微动,接了半满。

    他头昏脑涨,恍惚不已,几乎是爬过去,从抽屉里找出一枚温度计含在嘴里,液晶屏上的数字显示他此刻发着低烧,咽喉深处涩涩发苦,仿佛残留着海水冲刷的咸味。

    他缓过劲儿,欲打电话退房,再叫人代购一盒阿司匹林,忽而发现大红座机下压着一张相纸,没有过塑,端端正正折了几折。展开来看,毛边未磨,如见完满的人生被割裂成四四方方的块,白色底边用油泥印一行朱红正楷,有如命运的注脚:

    “一九八四年,许太携子摄于杭州慧光照相馆”

    他看见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女人,长裙及踝,黑发愁眉,杏眼桃腮。

    二十岁生日当天,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拿到了母亲的礼物。

    于是立刻坐了最快的飞机回杭州,趁热度还在,幻觉还在,趁那股香味未散尽,北陆细细辨认这照片背面手绘的地图,顺着开元路一直走,在十字路口拐进青年路,路旁萋萋芳草,身后走过吟经的基督徒。西湖刚下过雨,水洗出芭蕉叶上的新绿,石子路缝里冒尖儿的青苔润着他犹带沙砾的鞋底,仰头,见远山如眉。

    景区装饰刻意仿古,行道两边的房檐往下滴水,一串一串地流淌下来,打在瓦片上,清凉如玉珠,他却很快联想到空调坏掉的软管。

    滴答,滴答,水声不止这一股,一瞬福至心灵,北陆转身看去——陌生的四方院子,朱门飞檐,顺着斑驳白墙,三四丛多瓣茉莉歪斜地埋在湿泥里;芳蕊堆积,瓷白碗沿内流出一线碧水,把花浇得七零八落。往上看,茶碗斜倾着扣在一只苍白手掌中,如玉如琢,望而生凉;目光再从手臂层叠的褶皱攀爬而去,又见一双肩膀很瘦很窄,他背对着院门浇花,微微低着头,漆黑头发刚刚推过,短得露出青白色的后颈。北陆浑身颤抖,吐出一口血气,不由得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拍在赤龙的颅顶,动作像吻他脖子的静脉一样轻,在那个人回头之前,把所有的乡愁吞进肚子里。

    梦醒了。

    end

    小房间是故乡。

    医生全程发烧做梦。

    灵感来自作者中午洗澡后觉得自己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