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禾自愿卖身入府为婢

    城外的小树林里来了一群逃难的，男女老少都有，面黄肌瘦，蓬头垢面。有个伢婆，人称六姑，这一日，六姑一早到了林子里，高声道：“城里的府上，需要洒扫的仆婢，可有愿意去的？”

    一群人立马围上前，叫着“愿意”。六姑说：“大家伙别着急，老爷们说了，只要死契，不要活契。”

    众人便犹豫了，一人说道，“我们一路逃荒过来，命已去了半条，要是无人接济，迟早也是饿死！死契就死契，总比饿死了强！＂

    六姑眉开眼笑，点了十余个相貌周正的女人，有黄花大闺女也有嫁了人的少妇，取走她们的身籍，然后将她们带到家中梳洗，寻了干净的旧衣裳换上，又拿粥和饼与她们吃。

    当中有个姑娘叫雁禾，向六姑道：“姑姑，我弟弟还在城外，已经两日没有吃东西了，能不能让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

    六姑笑道：“你急什么？等你进了府中，你弟弟自然有钱买吃食。”

    雁禾求道：“姑姑，我不敢让姑姑破费，求姑姑让我把我这一份送给他。”

    六姑拉下脸，道：“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话？你要送，别人也要送，当我这里的吃食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是不愿意呀，就回去找你弟弟去，姑姑我手底下不缺愿意的！”

    雁禾连忙求饶，“姑姑莫恼，一切都凭姑姑做主。”

    六姑细端她相貌，虽然饿的有些脱相，但皮肤细白，五官秀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像辰星落在泉水里，越发的黑亮干净。这般软声细语地哀求，眼角微红，当真是楚楚可怜。六姑叹气道：“雁姑娘，不是姑姑心硬，舍不得这些吃食，实在是姑姑也有心无力呀！姑娘人长的好，姑姑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姑娘好好伺候，老爷夫人高兴了，随手赏赐一些，这下半辈子的吃喝可不都有了？”

    雁禾心里发苦，面上不敢显露，喏喏应声。

    六姑将一行人带到柳府。

    柳府的老爷柳仲南是个商人，一年多半在外走商，家里是夫人柳安氏当家，夫妇二人聚少离多。柳夫人不过三十许，面如面月，眼若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染而翠，是城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府中的庄子田产，胭脂铺子绸缎铺子都是柳夫人打理。

    柳夫人在花厅高坐，六姑在下陪着笑脸，雁禾一行人站在厅中，低头垂目气儿都不敢大喘。柳夫人点了几个黄花大姑娘，说：“一个一个的，在厅里走一圈。”

    余下的慌忙退到门边站定。

    头一个就是雁禾，她冲着柳夫人的方向福身一礼，在厅中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又福身一礼，在六姑身边站定。

    她走路时，腰肢一扭一扭的，好似弱风扶柳。

    柳夫人笑道：“是个懂规矩的。”

    于是，其她姑娘纷纷效仿雁禾，向柳夫人施礼。

    柳夫人又唤她们上前，“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几人到柳夫人跟前跪下，不敢抬头，只举高一双手。有的手指粗大掌心粗糙，有的指甲缝藏泥手上划破了口子，衬得雁禾的手指越发干净纤长。

    柳夫人让她们几个退下，只留了雁禾，问：“你可识字？”

    雁禾答道：“父亲是个秀才，婢子自幼跟着父亲读了一些书，识得几个字。”

    柳夫人道：“原来还是个小姐。”

    雁禾道：“婢子不是什么小姐，婢子家里有几亩田地，父亲教书，只够一家温饱，雇不起仆佣。”

    “家里还有什么人？”

    “婢子的家乡遭了水患，爹娘染了水气，逃荒路上就没了，只余了婢子和一个弟弟。”

    “你可有定亲？”

    雁禾犹豫一下，才道：“爹娘不曾给我定亲。”

    柳夫人道：“我府中不同别人府中，规矩又细有多，你可受得住？”

    雁禾道：“婢子受的住。婢子有个弟弟，今年十三岁，家中只得我们两个活命，求夫人允许婢子供养弟弟。”

    “这个好办，我把他一并买入府中，你们姐弟俩也好团聚。”

    雁禾一个头磕在地上，“夫人开恩！父亲临终嘱咐，要弟弟好生读书，来日科举，婢子答应了父亲，供养弟弟。”

    这么一个软肋递上来，柳夫人心中更是满意，点头应允。取来笔墨纸砚，雁禾跪着写下卖身契，签字画押，才被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