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根糖葫芦引发的
他们又买了好多小玩意，有纸泥糊成的恶鬼面具，朱媺娖用手摸了摸，一个不注意就戳破了。还有炒米做的欢喜团子，她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还有什么麻胡饼、不倒翁，等到了最后，宋晋给她买的小玩意都快拿不下，她才说要歇会儿。 “不如去前面的面摊子歇歇，正好也给小姐填填肚子，可好？”宋晋低头询问她。 朱媺娖看了下自己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刚刚只顾着逛庙会，都没察觉。她对宋晋亲昵道：“好，先生也歇下脚吧。” 这家铺子的招牌是“鲜鱼面”，正好也在河道一旁，碧绿清澈的河水为这“鲜”字做了很好的证明。 宋晋为她续上茶汤，道：“小姐，那头的糖水也还不错，要不要也来尝一下？” 朱媺娖望向对面的糖水铺，她放下茶盏，转头去看宋晋，眼睛里有一丝丝紧张。她微微着急道：“我和先生一起去。” 宋晋向她走去，他把手轻轻放在她右肩上，“小姐，你不是累了吗？就坐这里休息。我就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他一边给她指着那个糖水铺，一边说道：“小姐也要相信我一点，你一直看着我，我又怎么会走丢？” 朱媺娖攥紧了手，从嗓子里溢出一个“好”字。 宋晋没让她久等，很快就端着一碗糖水放在她面前，朱媺娖攥紧的手也终于得到放松。 “我记得小姐喜欢甜食，这道桂花糖芋苗是这里独有，北方是吃不到，尝尝看。” 见他回来，朱媺娖的心也就放下，只是刚刚才松弛的心神让她做不到回复宋晋，她微笑点头就用调羹舀了一个小芋苗吃。芋苗绵密软糯，伴着藕粉的清甜，和桂花芬芳的香气，很好抚平了她不安的心绪。更主要的是，宋晋一直温柔认真地注视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好甜，好吃。”朱媺娖满足一笑，“先生要不要也来一口？” 宋晋正要说什么，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鲜鱼面就上桌了，宋晋也只好先让她趁热吃面，朱媺娖暗自瞪了老板一眼，烦他搅了自己的事。 见她已动筷，宋晋才说道：“我就不吃了，小姐多吃点甜的才是。” 鱼rou鲜香味美，正吃着，朱媺娖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你们是京师人？” 朱媺娖直接放下筷子抬头瞪去，见是面摊老板，放松了一点警惕，却厌恶不减，她讨厌男人。 宋晋轻咳一声，把朱媺娖从沉沉思绪中给拉出来。他对面摊老板歉意一笑，“是的，我二人就是京城人士。” “那……京城现今如何？”面摊老板担忧道：“最近城里多了很多逃难的京师人。” “并不太好…”宋晋没说太多，现在他带着一个亡国公主，在远离这片土地之前，必须时刻保持谨慎。 此时庙会已结束，人群也渐渐稀少，面摊老板很热情，他听着宋晋的口音，虽然是京师官话，但还有一点点的淮安口音，也就问了他是不是淮安人。 宋晋不知如何回答，淮安是他的家乡吗？是与不是，早就不再重要。 最后那老板说了一句，还是我们南方好，远离战火，回来就不要再走了。 宋晋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小姐，还累不累？” “不累了，只是，”她看一开始动了一口的糖芋苗，有些为难道：“只是先生给我买的糖水，我吃不下了。” 宋晋不以为然笑道：“那就不吃了，走，我们回去。” 朱媺娖却轻轻按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楚楚可怜的眼神叫宋晋看得只有投降。 他只好用调羹舀一个芋苗，自己吃了一个。本以为要就忘记的味道，入口的瞬间，还是把他带回久远的时光，这桂花糖芋苗，原来自己入宫后就再不曾吃过。 朱媺娖见此时宋晋的双眼不再带着笑意，低垂的目光里有着让她难受心疼的东西。她不由得抓住宋晋微凉的手，道：“先生，我又饿了，我要吃芋苗。” 宋晋瞬间从过往中走出，听她这话，哭笑不得道：“不是刚刚用了饭吗？饿得这么快？” 朱媺娖低了头不好意思瞧他，手还抓得更紧了，“……我就是饿得快嘛。” 她怎么能告诉他刚刚那一出只是她拙劣的借口，她就是想看他和自己吃同一碗糖水，好满足她的小心思。 “好，那这次就请小姐和我一道，再买一碗糖芋苗。” “我不。” “嗯？” “再，再买一碗味道就不一样了，我就吃这一碗。” 宋晋眨眨眼，现在芋苗在他心里的味道不再是幼时的回忆，而是眼前的孩子，她撒娇的嗓音，和这软糯的芋苗还挺像。 等他们准备离开回去时，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串糖葫芦，跑得挺快，可惜没注意脚下石子，直接被绊倒在石板路上。 那小丫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而是赶紧去看自己的糖葫芦，果不其然还是摔碎了。她见自己的糖葫芦变成残骸，这才不管不顾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直到她眼前又出现一串糖葫芦，她止住了眼泪，下意识就伸手去接，等快碰到时又立马缩回了手。 她咽了咽口水，“阿娘给我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朱媺娖还是拿着串糖葫芦，蹲下递到她跟前，“你阿娘说的没错，可是你看……” 小丫头随着朱媺娖的视线看去，那插着糖葫芦的稻草棍上，一支糖葫芦也不剩了。 “这是最后一支，你要不要吃？” 小孩子最后的一点警惕心被肚子里的馋虫打败，她还是接过糖葫芦，自己站起身，对着朱媺娖说了句谢谢jiejie。 宋晋看这小姑娘已经咬下一颗葫芦吃着，便弯腰问她：“孩子，你家在何处？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酸甜味道满足了小丫头的味蕾，她笑咪咪道：“就在对面的巷子里，不用先生和jiejie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宋晋就对她说：“这次你可跑得慢些，手里这支再摔碎可就没有了。” 朱媺娖和宋晋一起目送小丫头离开，朱媺娖看他面对孩子时神色更是可亲，也就随口一问：“您很喜欢孩子？” 宋晋淡笑回道：“还好，我只是看到那个小丫头，想到了你。” 朱媺娖拉着他的手慢慢走回去，“那年我和小玉吃的糖葫芦可是苦的，这次是先生买的，肯定很甜。” 宋晋停下脚步问她：“小姐，要不要吃糖葫芦？” 朱媺娖顿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吃饱了，而且先生，刚刚最后一支被我们买了呀。” “没事，城里这么大，肯定不止那一处卖。” “先生？”朱媺娖怔怔叫着他。 “我们一起再去找找，走。”宋晋牵起她的手，微凉的触感和含笑的眉眼，都传递着让她心安的神奇力量。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头。 并没有多远，穿过两条街，他们就又买了一支。 “怎么样，甜吗？” “甜，比我那年买的要甜多了。”看着眼前人，心就像是被糖水给浸了，甜丝丝，热乎乎。 “那个小孩子有，我们这个大孩子也要有，这才叫公平，是不是？”宋晋记住了她撒娇时的一种理由，其实她成长的点滴大小，他都一一记得。 “是……”虽只是一根糖葫芦，但是宋晋会为她寻来，弥补当年的遗憾。她本来应该沉浸在这种几乎称得上是幸福的心情里，可她却在这时发现一个让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她的先生，好像一直把她当作一个孩子看。 宋晋见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面容重新染上苦涩，他不禁有些担心，急道：“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朱媺娖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受的笑，“我长大了，先生。我早就及笄，您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