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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在认识杨天以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特别重欲的人。 分开的时候还好。我见不着他,总是等到没什么事情,有了空闲的时候,我才想起他。说起来,杨天的出现代替了我所有的不良嗜好,遇见他前,我的周末只会在酒吧度过,遇见他后,总归上一次床就要歇两天腰,生活倒是健康了不少。 但和杨天关在一起之后,我就像是被人下了催情药一样,我只看见他就想要zuoai。 这不怪我,都怪老杨实在是太诱人。他光是站在那里,穿着那一件有些旧的白色卫衣,低着头笑着和我说话的时候,就是在勾引我。 杨天这人并不是说长得又多么多么漂亮,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看一眼就觉得舒服,但分开后又记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就像是记忆里某个已经被时间模糊掉的温柔邻家哥哥。 他和人说话时是很温柔的,你讲话时他就会一直看着你的眼睛,从不打断,那种专注的眼神是会让人上瘾的。 他讲话也带着笑,是包容的笑,像是一个年上者对年下者的纵容。我真是受不了他这样笑,这让我兴奋,让我忍不住去试探试探,看他到底能纵容我到哪个地步。直到他笑不出来,直到他这副正经的躯壳被完全打碎,露出内里脆弱的,鲜活的,真正的痛苦,直到他只颤抖着流着泪哑着嗓子唤我的名字,呜呜地说着:“林玉,亲亲我,亲亲我吧……” 一旦见过那样的他,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把他留在身边的想法。一想到那个美丽的样子只能我一个人看到,就像是独吞一份还未被别人发现的宝藏,那种满足感和优越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所以也不愿将这份宝藏拱手让人。 但分离是必然的。于是为了回本,我只好在离别前,从老杨那里讨些好处来。 调整好心态,真正地接受了我们要分开的事实之后,我反而轻松了好多。一切似乎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唯一的区别是那时候杨天是极其不情愿的,而现在的杨天有些说不清的顺从的意味。 也许我们的关系从包养变成了炮友吧,做完爱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挺好的。 “林玉,帮我弄一下头发。”杨天又笑着看我,手上沾满了面粉,稍长的头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睛,有几绺被汗水粘到额头上。 时间还真是过得又快又慢啊,我看着杨天稍长的头发想到。 我抬手把他额前的碎发顺手撸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嘶,看起来更像单纯大学生了。我歪着脑袋看了两秒,说:“我给你扎起来吧。”他细密的汗蹭到我的掌心,湿哒哒的。 杨天看上去有些懵懵的,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一种处理方法,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于是我兴致勃勃地从房间里找到一个细皮筋,准备给杨天扎小辫。这是个很奇妙的感觉,嗯……就像是把杨天变成我的小洋娃娃一样。 杨天洗完了手。我拿着皮筋把他按到沙发上,杨天扭过头来说,要不然还是他自己来弄吧。 我本来想直接拒绝的,但是考虑到我们只是炮友关系,我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唉,如果是男朋友就好了。 杨天接过我的皮筋,皮筋是那种给小朋友扎辫的小彩色皮筋,是之前赶音乐节,朋友给编辫子时候买的,只用了那一次,之后就闲置了。 我随意地跪着一只腿坐在他身后,看着他有些笨拙地把自己的头发捋成一个小揪。明黄色的皮筋被他的指尖撑开两指宽的小口,动作间绕着发丝转了两转。他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成圆润的弧度。手腕翻转,上面模糊地显出泛着青色的血管,一闪而过,扎头发时也是赏心悦目的。 只是美好的过程没带来美好的结果,扎出来的小揪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的,似乎还扯到了几根头发,我听见他倒吸气。 “这种小皮筋就是很沾头发,拽住头发会很疼。”我直起身来,一只腿踩着地,一只跪在沙发上,这样总归是比他坐着高一些。我轻轻把皮筋拆下,杨天顺从地低了些头。 他的头发是很软的,我拢着,那些很柔软的发丝就从我的指间温顺地滑走。头发没长得特别长,长度只够只能在头顶扎一个冲天小揪。 我怕弄疼他,就问:“疼吗?疼的话和我说。” 他轻轻地摇了下头,意识到打乱了我的动作,又乖乖坐好,挺直了背,说:“不疼。”声音也是很轻的。 我三两下扎好了那个小揪。又帮他整理耳边的碎发,稍长一点的都别到耳后,才看见他耳朵通红。 我下意识捏了捏他的耳垂,软软的,有些发烫。好容易害羞,我轻笑出声。 他反应过来我笑什么,扭过身子身子来看我,嘴角是抿着的。 他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拉下来,又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摸自己的耳朵,于是歪着头看我。 我都忘记了,好像刚认识时候杨天的头发是刚刚好长度的,遮不住眼睛。但又在朦胧之间,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就被虚虚地遮住了。回想起来,无论是平时相处的时候,还是在床上zuoai的时候,他总是低垂着眸,即便是看着我的时候,也只是一瞬就移开了目光。 杨天的眼睛?我又想起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他含着泪的眼睛一刻不移地看着我。我记得那些被隐藏的痛苦,就在他的眸色下暗流涌动,像平静的海面之下孕育着潜在的激流与漩涡,伪装着表面的安宁与体面,但只需要一丝风,就能搅动千层的浪。 他在我面前的体面与和平,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而我曾经以他的痛苦为食。可我也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我不再注意他的痛苦,我爱他,从爱我自己的优越心,爱我自己的悲悯心,终于走到了爱上他的灵魂这一步。 爱上一个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从此之后,他的痛苦就不仅落到他的身上,而也是要落在你的身上了。也许出于是本能上对痛苦的回避,我开始无意识地忽视,于是,似乎再没直视过他的眼睛。 我记忆里他的眼睛里总是含着一种悲哀,我不知道那是因何而起的悲伤,却记得深刻,那双含着泪的,盈盈的,眼睛,盛满了痛苦。我实在害怕。 但那天我忽然大了胆子去看,却发现,那种记忆里的痛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散了,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样,我再也找不见了。 他的眼睛依然是盈盈的,泛着水光,黑白分明。右眼的下眼睑上还有一颗粉红色的小痣。他似乎有很多痣,都是小小的,浅浅的,大部分是这样的粉红色。我平时看不到,只有zuoai的时候去亲吻,才注意到。老人说人身上痣多的话,就说明这人命运很苦。我身上没什么痣,而杨天是我见过身上痣最多的人。 我明明是以他的痛苦为食的,现在痛苦消融了,我却下意识舒了一口气,心里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我在害怕什么呢,我看着那双眼睛想着。杨天有些不明所以,见我不说话,也只是看着我。我挑了下眉,轻声说:“头发扎起来还怪可爱的。” 杨天怔了一下,才说:“哦……”声音小小的,耳朵还是红。 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是房间太热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我看到他的喉咙上下一滚。 “哦……”我的目光顺着喉咙,掠过他的唇,唇是干涩的。他的唇总是干涩的,没办法,不喜欢喝水,我总要把水递到他唇边,他才要像喝药一样皱着眉一口气喝完水。这人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幼稚得很。 要不要去给他倒杯水呢?我靠他更近一些,他坐着,我一只腿跪在沙发上,在他面前。高度差让我可以居高临下地面对着他,露出来的额头是白皙饱满的,也让我觉得可爱。 我的脑子好像在那时候变得空白了,总觉得他是一个黑洞一般吸引着我,我只好遵循着这种引力,靠近…… “那要不要喝水。”我们的距离缩短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我放轻了呼吸,轻身问他。 他下意识向后靠去,一只手在身后撑着,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好脆弱。在我要亲他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明明想要看我,却忍不住闭上眼睛,于是反抗着这种生物体的本能,于是只是扇动着睫毛,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每一次。 我看着他干涩的唇,看着那些翘起的半透明的死皮,下面露出嫣红色,是血色。他是沙漠里缺水的人。 那我呢?那我是什么呢?我能为他带来水吗?我问着自己。我想,我什么都没有,反而是要从他身上汲取些东西的。我是生在他身上的花,到底还是把根扎在了他身上,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在床上拥抱着起床,我的根也越扎越深。 我的理智告诫我,你应该快些脱离他了,不然等到分离之时就要伤我的根本了。但……他扇动的眼睫,干裂的唇,对于我来说却像是毒品一般,我只是看着他的唇,下意识吞了口水。 “我……”杨天的声音沙哑,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了。我先闭上眼睛,堵上他的唇。 他的吻让我上瘾。干涩的唇划过我的唇,粗糙的,干涩的,舌是灵巧的,探进我的口腔。我感觉到他抚上我的后颈,我顺着他的动作倒在他的怀里,于是他搂着我,我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我们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呼吸声,心跳声,杂乱的,交错着,比我听过所有酒吧里的鼓点都更让人感到兴奋。我想起酒精,那些火辣辣的液体划过我的喉口,让我的食道变得干涩。而在这段没有酒精的时间里,他的吻是我能得到的唯一的致幻物品。 分开的时候,我们都喘息着,我是坐在他怀里的,把头靠在他的脖颈处,短暂的缺氧让我有些头晕。我抬头去看他,他也垂眸看着我,眼角绯红,泛着水光。 我莫名被那抹滟光吓住了,呼吸一滞,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得紧,于是赶忙去倒水。 我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把水一口气咽下去,才发现自己的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反手摸了摸脸,是guntang的,妈的,林玉啊林玉,你他奶奶的真不争气,能让个男人弄成这样。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压了压自己的心跳,等到脸没那么烧了才倒水回来,杨天已经重新洗了手准备继续做饭了。 他在和面,说要烤什么小甜点。我家有很多当时装修房子买的很多厨具,比如烤箱和空气炸锅之类的,只是八百年没用过。我是那种在一开始很容易对其他事情起兴趣,但三分钟热度很快就会失去热情的人,对事如此,对人也是。这次杨天来我家把很多搁置的东西又都翻了出来,感觉他就像个哆啦a梦一样,什么无聊的东西放在他手里都能够变得有趣。 更何况他那双完美的手,用来做什么事情都让人赏心悦目。和面的时候也一样,嗯……纤细而白皙的修长手指沾上面粉,指尖微粉,在饱满的面团上面按出凹陷。他的手掌是很薄的,但又很宽,比我的手要大好多,掌心按压在面团上反复揉捏。动作间小臂肌rou紧绷,手臂上的浅青色血管也凸起来,我只看着,就又觉得口渴了。 下意识喝了口手里的水,又胡乱地把水递给他。 杨天没有手接水,我只好把水递到他唇边。杨天就这我的手低头喝水,微皱着眉。他的唇碰到杯沿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刚刚喝了他的水,算了,吻都接过了,这时候他总不能嫌弃开了吧。我暗戳戳地想。 头发扎起来以后他做事情就利索很多了,我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旁边的灶台边看他。那段时间特别喜欢细细地看他,从头到尾,每一处,就好像要把人拓印在心底一样。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有这样的毛病,总喜欢死盯着人,能吓跑好多小朋友。后来大人说教,才把这种很不礼貌的习惯改掉。那段时间和杨天同居,和他没什么话题又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总下意识看着他发呆。这种毛病一开始只是在床上,有时候玩捆绑,我总坏心思在他身上点火,把人撩拨得下意识扭动腰肢,发出无意识朦胧的呜咽声。我偏要晾着他,看着他,从潮湿的发丝,到泛红的眼尾,嫣红而泛着水光的唇,下意识滚动的喉结,瘦薄的,起伏的胸膛……一尺一寸,我将他视为所有物一样观赏,把玩。我知道他能感受到,他总躲闪着我的目光,我视线所及的地方,肌rou就下意识的紧绷。喘息,直到他耐不住了,只能叫我的名字,求我给予他那如毒品一般让人上瘾的快感。 这视jian的行为在床上算是种情趣,只是杨天不阻拦我,就让我把这毛病又拾起来,带进日常了,杨天还是不介意,但每次我从神游天外回来的时候,总看得见他泛红的耳根。 就像现在这样,杨天在我发呆的空隙里把蛋糕坯放进烤箱,洗手的声音把我从走神中拉回来。不算长的发丝又从皮筋里流出来,被汗水打湿,贴着他的额角,软塌塌的,而杨天本人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又泛着薄薄的粉。 我盯着那绺碎发,下意识走到他面前,伸手把碎发别到他耳后。 “太短了,留长一些就好了。”我挑了下眉,轻声说,“感觉你留长发应该会很可爱。” “哦……”杨天轻轻别过脸。 “应该会很人妻吧……温柔贤惠还会做家务,暖床也是一把好手,适合被娶回家当老婆。”我忍不住笑。 杨天就像让我的话惊着一样,下意识瞪我,但也笑,做出要打我的架势。我就笑着要躲,正弯腰溜走,结果刚走过他的身边就被人一把拦腰抱住。 在嬉闹中恍然,才发现这样向来被我认为幼稚的行为现在也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些之前二十余年从未注意到,体验过,不以为意的东西,都在遇见他之后焕发出新的光彩。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你生命里有些东西只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他不来的时候,那些事物就只是黑白色地存在在你的生活里,无论你怎么摆弄都不得要领,于是就把它们放在生活的角落里弃之不顾。直到他走进你的生命里,那些落了灰的珍珠忽然散发着你从未见过的光芒。 他站在那里,我的世界里就因为他多添了许多的色彩。 说不上来,总之是在暗地里松了口气,想被误诊的病人终于明白自己的身躯尚且健康,我庆幸着自己的世界原来不是枯寂的灰色。 就这样吧,我被他高高地抱起,坐在他的手臂上低头看着他笑。 就这样吧,我吻他的额头,他闭上了眼睛。靠近他颤抖的眼睫,忽然听见他轻声说些。 “林玉……来zuoai吧……” 我一顿,笑着用额头去蹭他的额头。想不通缘由也不愿意去想。 就这样吧,就算你某天离去,那些鲜艳的色彩也会留在这片无趣的荒漠中。 我说:“可是吃的还在烤箱里。” 就这样吧,我会在漫长的时间里,眼看着那些色彩慢慢褪色,而用我的生命去记住它们,这些时间。就像是我细细地看着你,以便于用此后漫长的时间去回忆你的模样。 “我们可以在它烤熟之前做完。” 我忍不住笑,他抱着我走进卧室里,倒在床垫上的下一秒就被他吻住。我下意识闭眼,一手抚上他的后脑,轻轻一拽解开了他的头发。 微长的发丝落下,扫过我的眼睛和鼻尖,有些痒。我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按着他接吻。 耳边又是喘息,心跳,以及啧啧的水声。不知为何,在这个吻里,我忽然有一种放手的勇气了。 就这样吧。杨天。我已经得到了,于是我不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