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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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替陈名办成事儿,大概是美色误人,反正符青这么觉得。 反正也不太重要了,反正他下次大概会给自己开门。这男孩还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 不知道他一旦知道了,大抵不会再给自己留门,也许会把她同村里议论他的那些人一样看待。 所以符青不想告诉他自己是什么人了。 夜里有些凉,一路走回教职工宿舍,她还真觉得冷了。还没到宿舍,就听见几人在聊着什么八卦,大概还是关于村里的,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符青要戴着耳机才能睡着。 同宿舍几人是和自己一个支教团队的,除了她以外,剩下两个女生,几人都是一个大学的,就是不怎么熟。 她们见符青倒总是客客气气的,大概是听见黄翰说了什么。 她不用猜都知道,无非是,京华圈儿里的事儿,跟符坚总是扯不断的联系。 无论符青怎么逃,她和符坚那点儿关系总是扯不断的。 一直到死。 估计到死,还要她亲自给符坚埋了。他那小老婆和她生的孩子大概是不会管他,年龄差了将近二十岁,无非就是看上符坚手里面那点破钱。 谁都知道,难道符坚不知道吗,还是说他装作不知道呢。 这些东西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吧。 又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就难度过的长夜,更加漫长了。符青把手机扣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耳机摘下来了。两个小姑娘听见动静,聊天声音一顿,然后听见那头没了声音,又继续说话。 于是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就被那个假装睡着的人听去了。 不过这次还真是巧了,她们在说村里那户姓邢的人家。 “听说那男孩叫邢风,他爸爸几年前工地事故死的,据说他媳妇儿,就是邢风他妈,难过都没难过,更别说掉什么眼泪了,奇不奇怪。” 是刘玉晴的声音。 然后上铺徐文杰跟着应和,“可不,我听村里的几个老师说,邢风他mama,不正经,跟村里几个年轻小伙儿,甚至村长都有一腿,村长媳妇儿来她家里骂过她,当时那情景,村里不少人都见着了呢。” “真丢脸啊,我说,怪不得邢风这么小就不读书了。”刘玉晴轻拍了一下床板。 床跟着动了一下。 符青眉头轻皱,她指尖攥着被单,本不想插嘴,上铺忽然传来一句,“要是我,我也不念了,真丢死人了。” “他家不总是锁着门嘛。听说就是因为来他家里骂的人多了,再不锁上,就要把门槛踏破了。” 她猛地起身。 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外头暗,宿舍里总是会亮一盏灯,这会儿刚好接着那微弱的亮光,符青把被子扔在一边儿,找到拖鞋站起,盯着两人看。 两个人显然是被符青那模样吓着了。 谁也不敢再说话。 屋内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 交叉,起伏。 符青拧起眉,指尖在床沿上叩击,一下下,也没说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脑中闪现出那人给自己开门那瞬间。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符青今晚不问个明白似乎就睡不着了。整个宿舍都没人再说话,只剩下她动作声,穿衣服,随手套了件卫衣,还未等那两人反应,她就冲进了月色里。 外头漆黑一片。 符青觉得自己好像鲁莽过了头。什么跟什么这都,她都自身难保了,还去关心别人家的事儿。走在村里还没压好的水泥路上,四周静悄悄,偶尔有野狗的吠叫。 像是鬼魅于无人处,才敢窃窃低语。 邢风家很好找,符青一直觉得自己算是这个时代的路痴,记不得地铁公交线路,记不清人脸,记不住高中时期的那些拗口的古诗句,就唯独对数字敏感。 如果这样想,那她对邢风家的那条小路记忆也算天分。 邢风家的灯还开着。 她都不知道那灯泡算不算是个灯。符青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这人整天对着那一盏暗灯画画,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眼睛画坏了。 得和他说说。 符青敲了门,三声过后,他开门了。 邢风似乎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意外,除去他眼底转瞬间闪现的一丝惊诧外。甚至没有超过符青本人惊讶。 似乎他们之间总是有一种近乎荒谬的默契感。 邢风还穿着符青几个小时走前见到他的那件外套,这次她总算注意力由他的脸转移到了他的衣服上,然后,符青对画家的印象在几个小时内被颠覆了彻底。 画家,不应该都是长头发,扎马尾,穿着打扮都像是另一次元的人吗。 而邢风正常得过了头。 唯独一点,他整个人与万里村的模样格格不入,怎么说呢,邢风就真的好像从仙境来的一阵风。 虽看似毫无波澜,但又觉得平静下,暗涌翻动。 他太漂亮了。 就像他画的画儿似的。 符青只是看他,邢风还是没说一句话。来之前她忘记问陈名,那个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邢风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 他拿着画笔,站在画板前,停留了许久,最终却放下了。 邢风缓缓抬起头,与她对视。 符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半晌,忽然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她看着他慢慢动作,将画板上的画取下来,揉成纸团,然后丢进垃圾桶。 一下投进。 大概他经常做这种事。 反思了一下,想着也许自己似乎真的打扰到他了,符青抱歉地摆摆手,退步,哑声道:“抱歉,是有点晚了。”她转身。 就在手指触及到门锁的瞬间,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符青缓缓瞪大眼睛,她猛地转头,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就在那时,他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只是轻微的动作,但符青也确实真切地望见了,他否认了,也就是,她没有打扰到他。换句话说,他也许希望自己留下。 邢风似乎也被自己刚刚的动作吓到了。 他猛地收回手,颤抖低头,转身,然后抬手,指了指角落的凳子。 大概是希望她坐下来的意思。 符青指了指自己,“让我留下来?” 邢风背对着她坐下,继而,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画。”符青在那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慢慢坐定,然后抽出口袋里的烟,示意着,“我能,在你这儿来一根吗?” 似乎有点无赖。 他笔尖停滞,忽然转头,两人对视。 邢风眼尾微颤,最终,没有说话。 那就当他同意了吧。 符青嘴角轻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拆开烟盒,然后叼起一只烟,掏出打火机,点火。她眯起眼睛回望着对面的人,明明谁也没有讲话。 她却觉得耳边。 似是震耳欲聋。 那晚符青在那里待了很久,她没带手机出门,邢风家里也没有钟表,大概他平时也不看时间,所以最后到几点她也不晓得。 就是符青离开的时候,邢风把那幅画画完了。 她看不懂,也承认自己确实没有那艺术细胞,就是觉得挺好看的,和他长得差不多,让人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觉得有趣的,就是印象中的邢风,和她想象里不一样,和传闻里的不一样。但也正常,毕竟他也和她记忆里的画家也不同,不是吗? 走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画递给了她。 符青吓了一跳,“送我了?”她接过他手里的画。 邢风微微点头,顺手把她熄灭的好几根烟头丢进垃圾桶。 她才算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得太认真,抽了不知道多少根。符青盯着他的手看,指节分明,匀称漂亮,尤其夹着自己那几根破烟头。 符青猛地别过头,按住他的手,淡淡道:“我自己收。” 他点头,然后把那堆垃圾轻轻放在她手心。 真就答应了,甚至没有半点犹豫。 符青想,他真的是上高中的年纪吗。明明她在十八九岁的时候,是性子最烈那阵子,不和符坚对着干,她都浑身难受,还有他那小三儿,她更是没少叼。 邢风似乎情绪稳定的过了头。 符青眯起眼睛,盯着两人头顶上半亮不亮的破灯泡看了半天,忽然道:“你这样画画,眼睛怎么受得了?” 他没明白,只是看着她。 还要解释的更明白点儿。符青抬手,指向天花板,“灯泡儿,太暗了。”她想说过几天我给你换个大灯,亮的,适合画画的,但觉得他似乎又不太能接受。 于是她忽然改口,“等哪天,我来的时候,给你换个新的灯泡儿,好吧。” “尽量低能耗的。” 符青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又说:“就当是你送我这幅画儿的回礼。” 像是想起什么,符青补充着,“我亲自换,不让别人来。修电器这件事儿,我还挺厉害的。” 邢风抬头,看了看符青,良久,最终轻轻点头。 猜对了。 他还是不想让别人来他家。 那为啥自己就行。符青还想问,最后还是没开口。行了,可别给脸不要,人家能让她来,已经算是特殊照顾了,做思想工作总要一步一步来。 “那我下次来,记得给我开门。” 符青捧着那幅画,样子有点怪。邢风偏过头,冲她比划了个卷起来的动作。意思是,这东西是可以卷起来拿着的,不用这样端着,怪傻的。 “我知道,但怕弄皱了。”符青又抽烟,她冲他笑。 邢风目色闪烁,他舔了舔嘴唇,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是诧异的神情。 意思是,它没那么重要。 站在门口的人回望着少年,忽然开口,“快回去吧,早点睡,外面凉。” 符青冲他挥手,“走了。” 天已经微亮,她抬头,似乎望见日出。符青脚步停下,盯着东方那处看了很久,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日出。 还挺漂亮的。 好像生活也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