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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第四十五章(上)【枯木】

    45(上)

    孟旖晚知道何思君又跟俞南雁好上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何思君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总叫他惴惴不安,他很怕何思君一直以来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他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他只能尽可能地哄着老何过日子,能熬一天是一天。所以他现在也就没心思去恼这人上了谁的床,况且他看得出来老何是真的很喜欢跟俞南雁在一起,纵使他再不爽,也就只能咬着后槽牙忍了。

    出事前一个月,老何曾有一次晚上没回家却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是那天孟旖晚隐隐察觉有些事不对劲了。何思君既没有演出安排,也没有学校的课,也没和李芸在一起,他看看墙上的钟,都快十二点了,他拿起电话直接给俞南雁拨了过去。俞南雁说老何的确与自己在一起,他松了口气,要何思君接电话。电话那头却压着嗓子低声说:“老何他刚睡着,让他睡吧。”孟旖晚无话可说,只好作罢。俞南雁也叹了口气:“你要不带老何去看看医生吧?我给老何约上号,这周末你就带他去看看?”

    “看什么?失眠吗?”一提到这个,孟旖晚也头疼得要命,“这是他老毛病了,他这人不喜欢去医院,这些年一直喝中药调理着,多少还管点用。”

    “抑郁症。”

    “什么?”这是孟旖晚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

    “我担心他想不开,会做出格的事。你瞧瞧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或许是医生的直觉更加敏锐,俞南雁比别人更早察觉到了何思君的异常。最开始他只是觉得何思君老是走神,有时候一句话往往要说好几遍何思君才能应他,后来他发现这种现象慢慢在何思君身上变得常态化。何思君隔三差五会来找俞南雁,有时候会在他的单身宿舍里过夜,他偶尔夜里起来小解,往往何思君还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很多时候俞南雁要在医院值班或者熬夜写论文,他没时间陪何思君,可何思君说没关系,在他房间里看看书、拉拉琴就挺好的。他问何思君他这儿怎么好了,那人看着窗外的飞鸟笑着说:“南雁你这儿清净些。”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死拉硬拽,孟旖晚终于哄着何思君来到了医院看病。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慢慢才发现这男人是个很矛盾的人,既包容又保守,一听要去北医六院的精神科看病,老何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没病。”

    “除了经常失眠多梦,食欲有没有变化?”

    “还好吧,我本来也不是贪嘴的人。”说完这句话,何思君想了想,又改了口,“好像是比以前吃得少点了。”

    这些年但凡亲昵云雨,孟旖晚摸着何思君身上愈加棱角分明的骨骼,他觉得怀里拥着的是一棵永不会再逢春的枯木,努力去迎合他,努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为他撑起一隅避风的港。

    “经常会觉得很疲惫吗?”

    何思君点点头,他觉得医生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想过轻生吗?”

    这个问题停顿了很久,最后他避开了孟旖晚的眼神,小声地向医生承认了:“嗯。”

    “重度抑郁症,重度睡眠障碍,还有焦虑倾向。”孟旖晚翻着手里的病历本和医生开的药品清单,除了抗抑郁和焦虑的药,还有一些镇静药,他抬眼看看何思君,“好家伙,还说自己没病呢。这下何老板您可成药篓子了。”

    何思君认命地笑了:“我有病。”他倒也听话,晚上吃了药就早早地睡下了,这次医生开的镇静药劲儿很大,脑袋挨着枕头没多久便有了睡意。但是他睡得并不踏实,混沌的画面断断续续在他的脑子里翻搅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他隐隐听见了孟旖晚的声音,像是在和谁说话。

    孟旖晚在给俞南雁打电话,他想委托老何这个当医生的情人看看这些药,他看报纸有人是吃了安眠药自我了结的。据说人被送去医院抢救时还活着,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结果折腾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救过来,死得相当痛苦,一点也不“安眠”。

    “医生都是按规范开药的,按时按量吃药不会有任何问题,你别太担心。”俞南雁一个“不过”让孟旖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你注意一下那个主要成分是苯巴比妥的镇定药,你得盯着老何吃,这个药过量服用会导致呼吸衰竭和重度昏迷。”

    镇定药特意被孟旖晚收了起来,只有每晚临睡前这臭小子才会给何思君吃一粒,不仅如此,臭小子居然还和李芸通了气,俩人一起盯着老何不许他瞎吃药。何思君笑孟旖晚想太多,他不想身边的人的太担心,就每日按时吃药,按部就班地工作。他心里尤其惦念李芸,找她见面比以前更频繁了。那天是他最后一次与她搭戏演《四郎探母》,戏幕落了,在后台他要她跟自己回家吃饭,留在他家过夜。她笑着问他最近是不是太闲了才来天天黏着她,他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小芸,跟我在一起这十多年,让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令李芸听着心里隐隐发慌,她问老何是不是有心事,他笑着摇了摇头。夜深了,李芸被何思君托着飘在云端久久不能自已,她的身子化成了潺潺的流水,就连勾在他腰侧的趾尖都挂着涔涔的汗。想到他那句话她忽然鼻头一酸,于是她在他怀里一边抽抽搭搭地泪珠子直掉,一边又意乱情迷地掐紧了他的肩头,指尖陷进他的rou里,她在他耳旁颤抖着喘息,像是命令,又像是恳求:“亲爱的,我想要个孩子。”

    李芸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与何思君宛如夫妻在一起的这些年,她恪尽职守地做了个完美的贤妻良母,她相夫教子,她妇唱夫随,她百依百顺。时间久了,她甚至对何思君的一些事也视而不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她对他几乎没提过什么要求,听她这么一说,他没多想,当即扔了套,重新深深埋进了她温暖的身体里。

    何思君亲了亲李芸汗湿的后颈,他笑着呢喃道:“能不能怀上就看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