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吞咧嘴笑了笑,眼眸闪烁的凶光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炙热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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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碟徐徐转动,强制开启了某段陈旧的回忆。 严峫窥见了江停不为人知的秘密。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碧绿宜人的青草地。 那是只存在于度假景点的私人草坪,每一根草丝都经过精心的养护,一望无际,宛如细腻的绿绒铺就的毯子。如今到处洒满着彩带与食物残渣,还未来得及拆除的镂花圆桌上,摆着一个切了大半的十二寸蛋糕,奶油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成色彩斑斓的糊糊,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看样子这里刚刚结束一场隆重的生日派对,主角却已不知去向。 画面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背带裤的小男孩,裤管明显宽出一截,显得两条纤细的小腿更为瘦削伶仃。他怀抱着一个纸盒,轻快地穿过草坪,朝远处的林荫小径走去。 严峫的目光在男孩的面容上顿住了。 一个人幼年到成年的面向变化可以非常巨大,但眼前的男孩生得实在过于出挑,哪怕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依然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攥住旁人的视线。 严峫很快意识到那是年幼的江停,刚被黑桃K的家族收养的时候。 这么想来,这场生日宴的主人公就很好猜测了,只有毒枭的小儿子才配拥有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那么,江停手中抱着的盒子,应该是....... 严峫的视线寸步不离地跟着男孩,眼瞧着他一路小跑,穿过悬挂紫藤花的小径,穿过庭院,绕开门卫,最终在一扇窄门前停了下来。他低头缓缓平复呼吸,白皙的手指扒拉着纸盒,极为认真地确认了一遍,才敲门而入。 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与书籍,地上零散地堆着一叠曲谱,年幼的闻劭正坐在高脚凳上看一本书,身旁的柜子上搁着切好的小蛋糕,一支点燃的蜡烛静静闪烁。 “坐。蛋糕吃吗?”他率先友好地同江停打招呼: “刚才的宴会怎么没来?我还在找你呢。” 江停摇了摇头,有些拘谨地把手背到了身后:“想跟你讲话的人太多了,怕你忙不过来。” “可我觉得,你好像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见我。” 江停垂下了眼眸,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中蒙着一层白瓷般的光晕:“他们说,这不合适。” 这个回答惹恼了年轻的黑桃K:“你是我亲自带回来的兄弟,有什么不合适?是那些老家伙跟你说的吗?” 江停抿紧了嘴唇,并未回答。 “他们最喜欢指手画脚,干涉我的自由,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算了,今天先不说这些。” 黑桃K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望向江停刻意藏到身后的手,眸中的笑意渐渐加深: “那么,你来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小男孩眼里闪动着柔和的欢欣,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真正放松下来,把纸盒高举到眼前:“少爷,生日快乐。”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的身形比同龄人更为瘦弱,看向他的小伙伴时须稍稍抬起头,目光却无比专注,呈现出一种近乎仰望的姿态。 “我说过只有我们的时候,别叫少爷。”黑桃K眯起眼睛,略略朝盒子里望了一眼:“千纸鹤,你自己折的吗?” 江停期待地点头:“嗯。每只打开都有我画的画,整整一千只哦。” 严峫看到这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于年少的江停来说,这是一件用心准备且耗时耗力的礼物。但对小小年纪就见识广阔的黑桃K来说,显然有些幼稚。 果然,黑桃K并未把这份礼物放在心上,随手朝桌上一放,顺着他的话问:“一千只,有什么寓意吗?” “大概是保佑你长命百岁,健康快乐吧。” 江停还想补充些什么,黑桃K走到他跟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江停,谢谢你送我的礼物。但有一样东西,我一直很好奇,你能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吗?” 江停一怔。只见他灼热的视线牢牢锁定他的背心口袋:“就是你每天晚上都会看的那张照片。” 严峫注意到江停的手指瞬间蜷缩起来,有些不安地拽住了磨得泛白的背带边。 “那张照片,是我mama唯一留下来的。我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江停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拒绝:“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给你。” 然而,黑桃K比他偏执百倍:“我就想要那个。你能送给我吗?” “今天是我生日,但父亲并没有回来陪我。他好像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儿子。我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我连她一张照片都没见过——江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会满足我的,对吗?” 他言辞恳切,看似是请求,却蕴含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历经漫长的沉默,江停慢慢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旧照片,捧在手心,最后再深深地凝视着,似乎想把母亲的形象永远铭刻心间。 隔着遥远的时空,严峫头一回见到江停的母亲。照片上的女子看上去相当年轻,朴素的衣装掩盖不了扑面而来的秀美,那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后依然光洁如新的温婉。 别给他,别给他.......严峫低吼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他想抢回那张珍贵的照片,想抱紧懵懂单纯的江停,想让所有遗憾从最开始就终结...... 可他的手掌徒劳地穿过小小的身躯,如同触摸一团空气。 冰冷而残酷的事实再次提醒他: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注定无法改变历史。 黑桃K接过照片,罕见露出了笑容:“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极少放声大笑,繁文缛节与精英教育将他培养成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唯独在真正满足内心欲望时才会彰显出孩童般的亢奋: “其实我很讨厌我妈,因为她刚生下我就差点把我掐死。父亲说死人的照片留着晦气,所以全部找人烧掉了。” 话音未落,他把那张带着体温的照片放在蜡烛上,注视它被点燃:“江停,忘记她吧,只有我才是你的家人。” 炙热的火焰转瞬吞噬了边角,渐渐蔓延至整张照片,火光照亮了女子温柔的笑容,最后不可逆转地化为飘散的灰烬。 灰烬热烈地飞舞着,再度化作纯白的光点,眼前的世界如同积木一般缓缓坍塌,无数光点聚聚散散,最终形成崭新的画面—— * 筒子楼阴沉沉地矗立在此处,有一定的年头了,由于附近是一所当地有名望的中学,一直没能轮上拆迁。每逢阴雨天,楼道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味道,破败的墙面上斑驳着洇出水渍,如同晦涩的心情。 江停背着书包,一手捧着单词本,边走边晃两眼,姿态娴熟地跨过堆放众多杂物的走廊,拴着一截红绳的钥匙费劲拧开生锈的锁,脱鞋进门。 严峫眼尖地觑见单词本上印的是高三英语。 距离上一段回忆,已经足足过去了六年。 这六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苍白孱弱的小男孩脱胎换骨,成长为风姿俊逸的少年。 高中时期的江停仅存在于回忆的只字片语,几乎没有任何残存的照片佐证,因此,严峫几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利索的短发,矫健的长腿,以及上楼梯时小拇指勾住钥匙晃动的每个小动作,生怕错过分毫。 青春期后江停个子骤然拔高,肩宽腰窄,星眸皓齿,已初具今后的风貌。唯独双颊残余几分稚气,是时间并未完全剥夺他烂漫天真的证明。 此刻的江停俨然不知自己正被从头到脚凝视,他推门进屋,随后立即发现了不对:五六十平的小户,站在玄关一眼就能看到客厅的旧沙发上坐着的不速之客。 还是个极不好打发的客人。 不过半秒的犹豫,他神色如常地换好拖鞋,放下书包,在马仔形形色色的目光中,上前客气地喊了声“吴叔”。 一个身穿土黄色袈裟,五六十来岁的男人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捻着一串沉甸甸的佛珠,在素雅的日光灯映照下,泛动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十几年前的草花A还是金三角鼎鼎有名的大毒枭,无论神态还是排场,都与后来在盖得山庄的那个有天壤之别。唯一相似之处,便是眉目间萦绕的一股极凶极恶之气,并不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改变。 吴吞翻阅着手下递上的文件资料,只嗯了一声,片刻后,他扬了扬下巴:“不是下个礼拜才开学,怎么又跑去学校了?” 江停一板一眼回答:“被老师提前叫过去的。” 吴吞嗤笑:“怎么,考得不好?” “没,选我当学生代表了,开学典礼要当众发言。” 吴吞总算提起了点兴趣,举起茶几上的酒杯,示意江停靠近:“会喝酒吗?” “没试过。”江停跪坐在茶几前,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吴叔,我敬您。”旋即一饮而尽。 屋内开了取暖炉,温度不低,厚外套甫一除去,少年包裹在衬衣长裤里的劲瘦线条一览无余,仰起头的时候脖颈皎洁如雪,精巧的喉结如一朵羞涩的花蕾若隐若现,展示出一种纯真而温顺的姿态。 “今年暑假有什么安排?”吴吞打发了手下出去,拇指拨弄着佛珠,漫不经心问:“缅甸去不去?你脑子快,帮我算东西挺好使,帮里那些年轻人太没用了,没一个比得上你。” 江停尚在适应喉口陌生的辛辣酸涩,神色略微有点不自然:“不太方便,学校那边到时候有夏令营,突击补习的,全校前十才能去.......” “学校学校,看你整天腻在学校,家都不想回,该不会偷偷谈了个对象吧?” “........”江停嘴角抽了抽:“没,没耍朋友。” 吴吞微倾上身,咧嘴笑了笑,眼眸里闪烁的凶光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炙热所替代:“真的没?” “你们班追你的Alpha不少吧,就没有中意的?还是谈了不敢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