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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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来襄往,大学生们卯起了劲盛装打扮,穿起了一年可能只会穿一次的昂贵礼装,大部分可能是前几天假日才去採买的,男生一股脑地把头发往脑后梳理,喷了点古怪的香水,西装笔挺,脚踩着花了不少时间擦亮的皮鞋,有些人脸上甚至画了一点淡妆。 女生们露出平时都不太会暴露的胸口,大红大紫的裙装佔了多数,少数则是看起来较为庄严的黑白配色,头发上面可以看到不少功夫,染或烫已经是基本,发型的变化如同花园般的千变万化,发上的金粉有些多馀,被七彩的灯光照的相形失色,各式各样的磐发搭配耳环与首饰,无一不浮夸。 竹雅一直认为自己很彆扭,她再一次检查自己的裙子后面,她认为从她这个角度看下去,大腿有点太粗了,可能是因为红色裙子的关係,她始终觉得红色的裙子会放大她的臀部。她来回走了几步,试图找到一个姿势是最美丽的。除此之外,她时不时会看向舞会的入口。 舒苇没有回她讯息了。 她带着期待与无奈的眼神望着入口,手里紧紧捏着纸袋,她还是抱持着期待,期待他的出现。除此之外,邦妮迟到了,很久。她肯定又无法决定她要穿什么了,竹雅才刚这么想马上又否定,不对,竹雅出门前才刚帮她决定要穿什么洋装才对,那她到底在犹豫不决什么呢?明明今天特别重要。 竹雅又拿出手机,刚刚又有了手机震动的错觉,这里的音乐实在太大声,如果没有设成震动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听到通知,可惜的是手机没有半点讯息,别说是舒苇了就连邦妮也还没有回覆竹雅。 无奈地哼了一口气,竹雅把手机拿在手上,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所有人不外乎都跟着舞伴随音乐的节奏起舞,舞台上的表演没有停歇过,大部分的社团都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做出一次难忘的表演,因为是最后一次了。 她默默在心中练习一次,心跳又开始加速,她只要想到这件事情都会如此,这可是她一生当中第一次准备要跟人告白,她一定要告白,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她不停鼓励自己,就算舒苇没有来,她也要找到他。 她不能再处于这种莫名的关係之中了,就算可能从此失去这段关係,她也必须把话说清楚,她喜欢舒苇这件事情。这是她学到的教训,谎言维持的关係或许看似美好,却没有直白的轻松自在。 她与阿健的那段关係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表面上的幸福只会带来更多反馈的寂寞。所以这次她不想再装模作样了,她必须跨出属于她的一大步。 就在她沉思的短暂时间中,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吓了她一大跳,她把手机拿在手上所以根本不可能是错觉,正当她想要马上举起手机时,远方匆忙的声音叫了她。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邦妮朝她跑了过来。 「竹雅,抱歉,我在化妆还有烦恼鞋子与饰品花了太多时间了。」她双手合十,低头说着。 竹雅把手机放进包包中。 「天啊,你居然比我还要有选择障碍。」 「对不起啦,我已经尽量很快了。」 「舞会都要结束了。」 「还没吧?」 「还好你头发很早就先用好了。」竹雅摆摆手,「不然你就只能在房间跳舞了吧?」 「至少在房间你会陪我跳对吧?」 「谁知道呢?」竹雅笑了笑,「况且你才不想跟我跳吧?」 邦妮红了脸。「好啦,确实。不过他去哪了?我来这里传了不少讯息给他都不回。」 竹雅耸耸肩膀,「我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有看到他。搞不好他不喜欢你这身淡黄色的裙子,远看就像一颗圆润的鸡蛋。」 「才不会!」 竹雅抓住邦妮的手,她感受到剧烈地颤抖,竹雅朝她眨了眨眼睛,「你真的很紧张?抖成这副模样。」 「不然呢?」邦妮缩了缩身子。「这已经是最后了。」 「最后?」 「这可是最后跟他相处的日子了!难得他找我当舞伴,可是居然过没几天就是他的毕业典礼,我只能在今天好好当他的伴,过了今天,毕业之后,他就离开了。」 竹雅感受到邦妮稍稍握紧了手。 「所以这些颤抖,应该不是因为紧张……说紧张也是有啦,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那就赶快去找他吧。」 说完,竹雅就这么拉着邦妮的手往门口走去。 「怎么了?要去哪里?」邦妮虽然惊讶但还是跟着竹雅的脚步。 竹雅头也不回地回答:「去你专属的舞会。」 他们走出体育馆,竹雅边带着邦妮走边注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很好认,不管是他的背影、头发、走路的样子、身高都很好认,只不过竹雅又失望了。 骑上了摩托车,坐在后座的邦妮除了抱怨她穿裙子还要坐后座之外,她还没搞清楚竹雅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就这样往学校外面骑了出去。 「到底要去哪里啊?」邦妮一手按着裙子一手扶着竹雅。 「不是说了?去你专属的舞会。」 「我们已经要骑出学校大门了喔。」 「是这个方向没错。」 「别骗人了,你们在计画什么?」 「邦妮,我有骗过你吗?」 「嗯……有。」 「有?」竹雅惊讶地反问。 「还记得之前你在外面过夜回来宿舍的时候吗?你的衣服都是酒的味道,我问你怎么了,你却回答我没什么事。」 沉默一段时间,竹雅才在风中说出:「那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竹雅,我之前听到不少关于你的流言,但是那些应该都不是真的的吧?」 竹雅没有回应。 「我始终相信你,你会一直是个好女孩的对吧?」 「对不起,邦妮。」 「嗯?」 「他是我爱的人。真正爱的人。」 竹雅的声音一定如她心中的波动般不稳,她这样想,但是事实上,她在说那句话时的坚定毫无保留的传给了邦妮。 邦妮抱住了竹雅。 「我相信你。」 邦妮说着,摩托车弯过了山路,没有什么光线照耀的弯道,危险是一定有的,只不过这条必经之路竹雅已经熟透,而且她更知道这条弯道过去会有什么,她早在之前就已经闪了远光灯。 天空一瞬间闪耀光芒,五顏六色的火花奔放出来。 就在眼前,竹雅载着邦妮往覆盖夜空的烟火驶去,邦妮目瞪口呆,突然地惊喜衝击了她甚至让她掉下了眼泪,一朵一朵的烟火绽放,蓝红黄绿层层交叠,耳边环绕的风声中带火药的声音与气味。 远处那个可以享尽夜景的大弯道,白炽的仙女棒排列出爱心的形状欢迎他们的来到。 「竹雅,呜……这是干嘛啦……」邦妮哭着脸。 「我不是说了不会骗你了。还有我想你跟他的相处时间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今天不是你最后的舞会。」 「你们从什么时候就准备了?」 「什么时候?这你要去问言序了,毕竟都是他在准备,我只是帮了一些小忙而已。」 「好过分喔你,你果然还是骗我。」 「这不骗你不行吧?」 「好吧……原谅你……」 竹雅看着绽放的烟火,持续到了现在才慢慢结束,看来言序他花了不少钱在这上面,她觉得很感动,就算这些烟火不是为了她而绽放,她想微笑,为了她的挚友微笑,却没有办法。 放了邦妮下车,言序拿着一支仙女棒在弯道处等着他,旁边都是前来帮忙的球队队友,言序站在眾人围绕出的爱心中间伸出了手,温柔地看着邦妮。 邦妮走上前,牵起了言序的手,两人面对面亲暱地微笑。 接着欢声雷动之下,言序轻轻把邦妮拥入怀中,并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在火花地闪烁中,邦妮的眼泪也化作火花,落地。 竹雅坐在摩托车上,手翻动包包,摸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手提袋,她心中揪了一下,最后她拿出手机,想看看刚刚在体育馆中的讯息通知,虽然应该是言序传的,毕竟他们迟了不少时间。 但不是。 跳出来的通知下面的名字是舒苇。 竹雅瞪大了眼睛,点了开来。 「抱歉。」 除此之外,没了。 竹雅咬了咬牙,马上催动油门,不顾所有人的惊讶,还有邦妮的叫唤,她往山下骑去。 穿过无数路灯形成的影子,在夜风之中,感受到了夏夜的凉意,她想起了那本小说中的内容,也是在炎热的夏天,也是在稍微可以喘口气的夜晚,兄妹抬着的尸体,那个尸体完全没有反抗,她不能反抗,尸体就是尸体。 「你有没有曾经陷入一个永远逃离不出的泥沼之中,不管怎么挣扎却没有用,只能缓慢接受自己不想承认的命运?」 闯过了一个红灯,反正这个红灯在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什么车子,田地间蛙叫虫鸣,呼啸而过。竹雅抽出手来,对着手机喊出了拨给舒苇的命令。 尸体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她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她的爱人不相信她,她死了。 「我想死,不过我想如果我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也不会有人在乎的。」 竹雅气愤地收起手机,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诉尽了通话的结束,她也只能继续往海边骑去,背包中的手提袋摇晃着明显的重量,或左或右的改变重心,也许只是竹雅太过在意。 然而尸体仍是祝福着、期望着。她看着自己的爱人,默默无声。 「我并不是那个可以轻松活在这世界上的人,但是也不能轻易死去,这很痛苦,活着是苦死也是苦,我醒着会不停回忆起自己的罪过,睡着时的梦境更是不让我逃避。」 拜託不要自己离开,竹雅心中嘶吼着,眼角的泪被强风吹走,她的心跳极度大力地敲击,远比之前准备礼物时的任何一次还要大力。她终于骑到了滨海公路,舒苇的家就在眼前,她快速停好机车,奔向门口。 尸体希望她的爱人可以忘掉自己拋下自己,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他的累赘,她只希望他可以幸福。 「很难受,他无时无刻都会在我身边,用他的怨念与恨意在我梦中在我脑海耳语,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他已经死了,但是那些非常真实。我想过不少方法,试过做过,都失败了。只剩下去死这一个方法还没试过。」 竹雅推开大门,那扇门始终都没有上锁,她扯开喉咙大喊了舒苇的名字,一边走到了他的房间,但是眼前的景象让竹雅腿软的跪在地上,她看着地板喘着气,双手握紧了拳头。 「你每一次都这样……」竹雅哽咽地吐出片语。 她流着泪瞪着原本是电脑桌的方向,如今整台电脑都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任何跡象。 「每一次……都自私无比。」 她深吸一口气,擦拭脸上的泪水,再一次迈开早已不稳的步伐。穿过了厨房,她知道这里有后门可以通往海滩,她还看到了舒苇的衝浪板,然后心中稍微安心,就算只有这样也足够让她继续找寻。 本来应该要用来跳舞的鞋子,如今踩在沙滩上,竹雅踩过碎石,然后让碎石绊倒自己,她的鞋底完全没有办法阻挡尖锐的稜角,她重重摔在沙滩上,鲜红的裙装早就失去了魅力,竹雅咬紧下唇,脱下不适合的鞋子,露出了因为踩到尖石而流血的脚。 当她踩上沙子上时,传来了椎心的刺痛,但是她继续沿着沙滩前进,注意着可能会是舒苇的背影,她多么希望在海风中可以望看那翩长的发丝。紧握着自己的包包,里面装着重要的礼物。 一手提着鞋子另一隻手扶着摇晃的包包,沙滩上留下了沾有血液的沙子,她几乎跑过整片沙滩,海风把她精心打扮的发型吹得一蹋糊涂,她放弃扶着背包的手,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头发稍微用手拨整齐,但是马上又被吹乱。 她看向不远处的堤防,曾经听羽珊提过那个堤防,就是舒苇当初想要跳海的堤防。 赤着脚踩上粗糙的堤防,小灯塔在尾端闪着刺眼的光束,竹雅披头散发地慢步前行,每走一步就掉下两滴眼泪,真相很明显的,灯塔下的明亮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影子的空隙,空无一人的欢迎竹雅来到。 竹雅扶着灯塔的墙壁,她看向深远的黑海,波浪声接连不断。 「舒──苇!」 她溃堤的眼泪成为波浪的一部份。 朝着大浪呼喊着他的名字,手中的鞋子因为双手地颤抖而落下了海。 狼狈地蹲了下来,她抱着拳头弯着腰双臂交叉于全身上下最痛的胸前,她大哭着。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的难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哭声几乎要盖过了海浪。 持续的时间,足够让她可以不再感受到脚底的痛处,血液混杂着沙粒凝结成块。 终于只剩下了浪声。 最后竹雅拿出珍贵的手提袋,装着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的书。她举起手,用力把整个手提袋甩入海中。 ***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 羽珊对着舒苇说道。 她看着他的脸,已经有所改变。 「可惜的永远是事实。」舒苇站在衝浪店的外头,看着羽珊整理着商品。 「你还记得这里。」 「我的板子不就是在这里买的吗?」 羽珊笑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膀。 「你成功了吗?」 舒苇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那个女孩,很厉害呢,办到了我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我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我不晓得这叫做失去还是得到,不过我想事到如今这点小事也不重要了。」 羽珊放下工作,走到舒苇的面前。 「总而言之,你看起来已经比当初拒绝我的时候还要好了。」 舒苇微笑,「是吗?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子吗?」 羽珊伸出手,撩起舒苇的头发,抚摸他的脸颊,鲜红的唇吻上乾裂的唇。 持续几分鐘的热吻,羽珊牵着口水的丝线深情地望着舒苇。 「不,也许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