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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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朗看着这张贴错的泛黄老旧剪报,满心疑惑的往下看。 【淳朴小镇惊见男童遭虐姦!!】 旺良镇近日发生一起骇人听闻之不伦惨案。一名年约十三岁男童陆某于放学返家时,惨遭一名醉汉袭击,被施以暴力虐打并强姦得逞。 根据警方调查,该陆姓男童为镇上旺良育幼院之院童,他在返家途中发现另一名育幼院生金姓女学生于良田二路路口之玉米田遭醉汉攻击。陆姓男童见义勇为协助金女脱逃。该金姓院生乘隙脱逃之后,发现陆姓男童未返回育幼院,随即报告育幼院助教员,待助教员一行人赶往案发现场,该男童已衣衫不整倒卧田里昏迷不醒。 男童紧急送医,经医院诊视后发现该童头部遭受钝物重击,恐有脑震盪之虞;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血跡斑斑,身体皮肤几乎无一完好之处;背部亦多处割裂伤,血rou模糊,皮rou削去几可见骨。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院方证实陆童下体红肿并伴随有中重度撕裂伤,确有被强姦得逞事实。目前已採集检体供检调单位比对犯嫌。 警方依据金姓女学生提供之线索,于两天后逮捕一名嫌疑人:王明。据悉王明为镇上居民,长期失业无所事事,经常酒后闹事,亦有窃盗抢劫等多项前科…… 模糊文字的下方带了一张照片,是黑白的。一个男孩侧躺在急诊推床上,衣服被撩起来,露出血rou模糊的背部。 快二十年前的报纸,那时的报导直接,文字不修饰,也没有什么保护隐私权的概念,对于受害者通常没有使用化名的习惯,把名字隐去已经算是保护当事人了。针对犯嫌,则更是直接写出全名,让他接受全民公审。 也就因为这样,靳朗看着陆童、金姓女学生、王明、育幼院……把所有事情都串起来了。 靳朗盯着照片,那男孩没有枕头,侧躺压着小小的肩膀,头部以一个不舒适的角度卡着肩膀垂在床上,薄薄一片身体幼小无助、毫无生气。 车内空气凝滞,时光彷彿静止,平地起雷在靳朗身体里炸开。尖锐的疼痛像疯狗浪一样,将先前上车时的高兴甜蜜凶狠的拍碎,然后捲着滚着措手不及的退到远方,心底所有的知觉都被吸走,空空的像一片荒芜的沙地。 接着疼痛像电流从胸口蔓延开来四处乱窜,疼的靳朗浑身发麻。以心脏为原点,从上麻到头皮顶,往下痛到脚趾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倖免。靳朗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越来越黑。 巨大的悲伤挟带着海啸的威力疯狂的席捲而来。他手指轻轻抚摸报纸上的孩子,想问一句你痛不痛,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手里捧着的剪贴本已经捧不住的从手上滑落,掉到驾驶座的脚毯上发出轻轻一记闷响。 他被这一轻响惊扰后开始浑身颤抖,糊了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是半个月前刚做完小狐狸情侣奶泡的陆谦,手撑在桌上急急的解释:那个王明不是我的前任…… 王八蛋!他当然不是。真想亲手杀了他。 自己在有木的包厢里,到底都说了什么? 他说陆谦对那个人旧情难忘,他跟着浑蛋王世强说什么他是第一个男人。他还在胡扯什么初恋。浑蛋。 那时陆谦冷冷的掷给他一句话,几年来始终捅在他心窝。他说:我的初恋,是最美好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只想给他最好的。 靳朗曾经是恨他的。恨他的背弃。 可刚刚苏琳告诉他:陆谦说靳朗值得最好的。 现在知道了,自己才是陆谦的最美好,才是那个得到最好的最幸运的傢伙。 陆谦说到做到。他让他去飞,让他去看。靳朗飞的又高又远,靳朗看到外面的世界色彩繽纷五顏六色。陆谦真的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他。 陆谦曾经说:等你几年之后回来,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啊。 可自己回来了,却逼着陆谦只能对他说:我很抱歉。 只能站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对他说:我很为你骄傲。我祝福你。 浑蛋。靳朗扯着自己的头发伤心欲绝。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在那么艰难的时刻,前面那几年,不在的一直是我。 靳朗大口呼吸像离水的鱼,额头冒着冷汗抖个不停。他挪动身体,想找一个坐着不痛的姿势,可惜没用,浑身都痛死了。一隻脚踢到座位下的剪贴本,他弯下身子伸长手去捞,那是陆谦的心血,怎么可以被踩在脚下。 他捏住书皮拉起来,有一张纸飘出来。糟了,剪贴本撕破了。他急忙抓住那纸,一看,又一次暴击。 几年前莫名其妙消失的一页纸,此时捏在靳朗手上。纸上有折叠的痕跡,可能还因为时常被折来折去而出现破损,背面被仔细贴上胶带。看折线的大小,这该是被放在皮夹里随身携带的吧? 【十月三十: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陆谦。我喜欢你。】 视线是模糊的,但熟悉的字跡不会错认。短短的一行字,被不断翻折到需要用胶带修补,靳朗几乎可以想见,陆谦是怎么一次又一次的打开字条,又怎么小心的叠回去。 这几年,他就是靠着这一句【喜欢你】撑过来。等到他回来。 而自己,居然吝嗇到连一个拥抱都没能给他。 靳朗受不住了,他现在就要立刻见到他。 袖子胡乱擦过脸,他吸吸鼻子发动引擎,放下手剎车,踩动油门方向盘一转,车子高速衝上路。幸好夜深了,回市区的路上没什么人车。刚刚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只花了四十分鐘抵达陆谦公寓楼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三楼的阳台没开灯,整间屋子看起来黑漆漆的,他不确定陆谦是不是睡了,他也管不了。他将车子歪七扭八的勉强停进停车格,衝下车就开始狂按电铃,长长的电铃声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响起,格外扰人清梦。二楼跟四楼的住户开始亮灯,还有人开窗户往楼下探头,骂骂咧咧的看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大半夜的一直按电铃,吵死人了。 可是三楼没有动静。 靳朗颓然的放下手,陆谦肯定不在家,否则他绝对不会放任人这么按电铃打扰邻居。 可这么晚了不回家,他上哪儿去了。 靳朗拿出手机,才想起他根本没有陆谦的联络方式。以前的号码早就停用了,现在拿的手机还是临时办的号。 该怎么办?张小婷可能会有陆总监的电话,可半夜一点打给下午忽然变成未婚妻的张小婷小姐,旧仇新恨加起来,她可能会砍死他。 正当靳朗梗着脖子要把电话拨出去赴死的时候,他脑子一闪,刚刚飞车经过前面的路口,爵士,不是,那个小兔子的招牌灯还亮着,陆谦是不是在那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靳朗也不顾自己穿着西裤皮鞋,开始拔腿狂奔,一连奔过两个街口。 他终于跑到陆谦的咖啡馆,原来店名叫【小兔子的苹果茶】,难怪谦哥要把苹果茶当主打。他跑过落地窗,看见店内已经熄灯,只有吧檯还亮着,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灯下,垂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碰!!靳朗大力推开玻璃门,门的铁框撞到墙上,差点撞碎整片玻璃,吧台前的那个人被惊扰的神色仓皇。 陆谦站在吧檯前切苹果,被这个猛力撞击的巨大声响吓的要跳起来,手上的刀差点终结了自己的手指。他慌乱间以为有人要入室抢劫,举着刀反射性的指向门口,结果只看见一个跑的满脸通红非常狼狈的靳朗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喘的快背过去。陆谦左手抚上胸口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按回去,悄悄吐出一口长气,右手将指向门口的刀尖收回。他把水果刀放回桌面上,静静看着喘个不停的人,眼神满是疑惑担忧。 「半颗苹果……」靳朗半弯着腰,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按在腹侧,边喘边艰难的开口:「半颗苹果,切成薄片,加入三百毫升,的热水,还要加一点rou桂粉。小火煮沸三五分鐘之后,再放入一点红茶叶,最后加两颗,方糖。」在满室苹果香中,靳朗直起身踏进来一步,还带着微喘:「苹果茶,我,我想起来了。」 「……」陆谦惊讶的看着靳朗,慢慢的笑起来:「原来是rou桂粉,我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是糖跟苹果的比例不对,」他苦笑的指了指水槽:「你看我浪费了那么多苹果。」 靳朗关上门,朝吧台走来,拿起桌上的一颗苹果:「我来吧,店里有准备rou桂粉吗?」陆谦让出位置,从香料柜找出rou桂粉,看靳朗重新煮水,俐落的切苹果。 靳朗动作很快,陆谦拿起手机,问:「我可以录影吗?我怕之后我又忘了。」 靳朗朝手机看了一眼,轻轻点了头,又低声的说:「忘了也没关係,以后我过来给你煮。」陆谦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他专注的看着萤幕里的靳朗,耳朵微微发红。 苹果茶很快的煮好了,靳朗倒了两杯茶出来,其中一杯推到站在吧台侧边的陆谦面前。陆谦端起来喝了一口,舒缓的叹出一口气:「就是这个味道。真没想到啊,我那么讨厌rou桂,结果它跟苹果居然那么合,真的好香,」他真心的朝靳朗笑:「谢谢你来,还好你想起来了,不然我……」 「张小婷不是我未婚妻,」靳朗突兀的打断了陆谦的絮絮叨叨:「我没有跟别人订婚约。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陆谦捂着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茶才说话:「我知道,我们都见过小婷的男朋友。」 「可是我不知道你,」靳朗衝着陆谦说,口气很急,看到陆谦迷茫吃惊的眼睛,声音又放软下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人。」他吸吸鼻子,很小声的说:「那天,我回国那天,去了你的公寓,在楼下听见一个小女孩叫你爸爸……」他低垂着头,越说越小声:「对不起,小靡姊剪短头发了,我没认出她。我以为,我以为你……」 「结婚了?」陆谦看着靳朗惊讶的问。 靳朗沉重的点头。 「……」陆谦哭笑不得,他没想到靳朗会刚好看见那一幕,真是个大乌龙。「没有,我没有结婚。小凤儿是小靡跟欧阳大哥的孩子。」 「嗯,我现在知道了,」靳朗说:「谦哥,对不起。」 「哎,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陆谦还是笑笑的,又喝了一口茶。 两个人站着,安静的喝茶。过了一会儿,靳朗又说:「我看完本子了,」靳朗不敢看陆谦,只低着头盯着杯子里金棕色的茶液。 「嗯,」陆谦想也是,肯定是靳朗看到了,才会三更半夜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对不起,」两个人同时开口。「你不用道歉。」两个人又同时撞在一起。 陆谦笑起来,他看着靳朗,明明比自己还高,出国这几年好像又更长开来,结实了好多。个子挺拔了,肩膀也宽了,厚实的胸膛看起来非常霸气温暖。可现在站在陆谦面前垂着头,手足无措的像个犯错孩子。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靳朗低声地说,眼泪从眼睛冒出来,没有经过脸颊,直接滴到茶汤里面。 「……」陆谦看他那个难过的样子,无奈的放下杯子,手臂垂在身侧,手掌朝他微微张开,脸上依然带着笑。 靳朗一直低着头,馀光看到陆谦动了一下,好像站出吧台,他抬头看,看到陆谦对他无保留的展开怀抱,鼻子又狠狠的酸起来。得到陆谦的首肯,靳朗大跨步过去用力的把人揽进自己的怀抱:「对不起,谦哥,真的对不起……」他的脸颊用力的蹭着陆谦的头发,除了对不起,靳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陆谦被抱得太用力,胸腔的空气好像都要被挤出去。他摇摇头,努力挤出一句:「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呀。」他伸出手安抚的拍拍靳朗的背。 靳朗把头垂下来埋在陆谦的肩头,压着眼睛压得很用力,陆谦感觉衬衫有一点湿意慢慢散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拍拍怀中现在很伤心的小狮子。 「小朗,不要难过,没事的。真的,都过去了。没事了……」陆谦一直安慰靳朗,靳朗哭了一会儿才发现错了,他飞车来找陆谦,不是为了要哭倒在他怀里的,他在陆谦的肩膀上蹭了蹭,嘴里含糊的说:「我累了,我想回家。」 陆谦点点头,拍拍靳朗示意他把自己放开,他让他把檯面收一收,自己去把其他用具洗起来。一切都整理好后,陆谦过来牵起靳朗的手,带他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