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苍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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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徐佳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醒来,伸长胳膊懒懒地划过去,不想扑了个空,霍延霆不在。 因为觉得口干舌燥,她只好自己爬起来倒水喝,走到客厅徐佳莹发现霍延霆在阳台打电话。 隔着玻璃窗徐佳莹能清晰地看他烦躁地在阳台踱来踱去,额头上几道青筋暴出,困兽般双眼猩红着。 尽管霍延霆极力压低嗓音,被冲天怒气裹挟的只言片语还是飘进她耳中。 “我不去!就算去也不会和你一起去!……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霍延霆不经意间抬头,愤怒的眼神与她不安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愣了一愣,脸上立刻漾开一个微笑,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他对着手机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马上挂断电话,朝她走过来。 “是不是说话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霍延霆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女友蓬松凌乱的头发,口吻里充满柔软。 她灵巧地钻进他怀里,抬起脸来盯着他的眼睛看,简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没有,是我口渴起来倒水。你和谁打电话呢?那么生气!” 霍延霆将她搂得很紧,熟悉而真切的感觉包围着他,他平淡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没有谁。”末了却又添上一句,“我爸。” 她揪着他背后的衬衣,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那颗心也替他揪着。 之后,霍延霆整个上午都怏怏不乐,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两个人一起吃午餐时,他突然说:“等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她随口问道。 “我mama。” 徐佳莹含在嘴里的水瞬间从口鼻喷出来,霍延霆淡然地擦拭脸上的水渍,然后继续吃饭。 她瞪大了眼睛,颤声说道:“太……太快了吧?我们才交往三个月这就见家长了?” 他搁下筷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笃定地告诉她:“别担心,我mama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问,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惊喜,“为什么啊?她说的?” “因为我喜欢你啊!” 大概是这句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徐佳莹硬着头皮盛装打扮一番,决心去会会这位素未谋面的伯母。 他们没有直接出发,而是辗转来到一家花店。 一桶桶美艳的、生气昂扬的花正迎着阳光开放,让徐佳莹对这次见面充满期待。 店家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一身浓淡相宜的碎花裙,灿烂的笑容像是风中的一朵秋菊,整个人很有活力也很有风采。 看见霍延霆,她笑容顿敛,神色也凝重起来:“还是二十四支小苍兰?” 他点点头应下。 “不过今天是两个人啊!”店主看了看他身边的徐佳莹,把包装好的花递给他,带着由衷的欣慰说道。 从店里出来,徐佳莹兴冲冲地同他说:“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看mama还送花,伯母一定会很高兴。” 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眼中掠过一缕她察觉不到的悲戚。 汽车缓慢地爬行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眼前的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某一刻徐佳莹忽然明白了一切的缘由。 夕阳如烟如雾笼罩苍茫天地。墓地在山上,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停泊着白色的帆船。 石板铺成的小路不长,可霍延霆弯着小腿在慢慢一步又一步地拖着,她不想见到他踽踽独行,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臂膀,陪伴他穿过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他母亲白色大理石墓碑上方雕刻着手捧竖琴的快乐天使,大天使下面环绕着一群天真的小天使。乳白色的冷冻的石头在斜阳芳草里染成绯红色,映在他们眼中凄凉冷落。 霍延霆拿起父亲放在墓前的菊花,扔到很远的垃圾桶,然后躬身把白色小苍兰献给她。 他拉她蹲坐在地上,挨得墓碑很近,一掀动嘴唇,不由得滚下泪来,“妈,我来看你了!这是佳莹,我跟你提过的,我带她一起来看你了。” 她看着照片上与霍延霆眉眼相似的女人,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喉咙发涩:“你好啊,伯母,我是他女朋友。” 霍延霆喁喁向母亲说起他生活的细节,徐佳莹给他们充当忠实听众。 她不小心把红酒倒在地毯上,他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之后两个人都买了地毯,回到家他们为用谁买的地毯吵架,最后决定轮流使用。 有一回他深夜回家忘了带钥匙,打电话让她开门,过堂风嗖嗖吹过来门啪的一声关上,他们两个人在走廊瑟瑟发抖地等锁匠来 …… 二十四朵小苍兰被放在花瓶里,一样固执地沉默着,微风里,雪白的花瓣,鹅黄的花蕊,在轻轻地摆动,却总也带不来生命的信息。 他们从墓园下来,忽的起了大风,她的头发在大风里翻飞着,有时候吹上来盖住了她的眼睛,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乱发。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小声问,微弱声音的像随风飘散的薄雾。 他叹了口气,有些怔怔地凝视着她,“我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知道mama总是不开心,后来才知道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有一天早上,爸爸说要带我去航天博物馆,mama却让我留在家里陪她,我不愿意大声地哭闹,然后高高兴兴地和爸爸去了博物馆,然后佣人给爸爸打电话……” 说到后面他身子簌簌发着抖,捂住脸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佝偻着腰像孩子一样软弱无力。 她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轻拍着后背柔声哄他:“没关系,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大风里,浪花拍散在车道旁边堤防上飞溅得好似天高。 徐佳莹缓缓地开着车子,堤防对面的公道上也氤氲着风吹过去的海水,他在风里,水雾里,回头遥遥地看了一眼母亲。 他深陷在一种无边的恐惧里,突然就从座椅间伸出手去,攀住了她的肩。 “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吗?” 她转过身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交,以手掌抚上他的手,然后告诉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