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聚会1

    吃罢晚饭，家里的男人们还在桌上喝酒高谈。崔婕拉着白珍妮和女人们聊家常。这些阿姨，婶婶，包括和白珍妮一辈的女孩子，都对她抱着极大的好奇，各种打听她的工作，是不是能见到明星，累不累，收入高不高等等。

白珍妮也不扭捏，她们问什么，她知道的，就回应；不了解或不想说的她也就说自己不知道。聊了半个多小时，白珍妮算是看出来了，家里的这些女人们，对她究竟是怎么出道的，拍过什么，是真的不怎么了解。

虽然白珍妮并不觉得自己拍过的那些是可耻的，但是当下这样，毕竟让她感觉更自在，不会换来别人异样的眼光。

崔婕在聊天的过程中，频频看时间。白珍妮注意到了，这才发觉已经挺晚了。她斟酌着开口：“mama，时间不早了，我就先……”

她话没说完，门铃响了，崔婕没在意白珍妮说什么，立刻起身：“来了来了，我就说的，他们说八点半左右到的，稍微迟了点。”

白珍妮有点懵：“谁啊？”

崔婕已经忙不迭地去开门迎接。白珍妮看到来人，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崔婕要这样热烈欢迎了。

进来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衣着低调，但一看就是昂贵的设计。男人个子高而壮，女人纤细高挑，看得出年纪但保养得极好。是白珍妮的表舅崔宁和表舅妈，表舅妈叫什么名字她已经记不得了。他们和崔婕其实血缘关系并不是很近，崔宁的爸爸和崔婕的爸爸是堂兄弟，崔婕一定要和这个表弟搞好关系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崔宁家财大气粗。

崔宁从二十年前就找准了机会投资地产，赚得满钵之后又投资了其他很多的产业，在白珍妮进入猎色之前，他是白珍妮认知中最有钱的人了。崔宁有个女儿，比白珍妮大个五六岁，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在白珍妮的记忆里，这个jiejie又高挑又时髦，肤白貌美，是白珍妮儿时的偶像。自从白珍妮成年离开家之后，就几乎再没见过崔宁一家了。

崔婕迎了崔宁进来，家里的男人和女人们就都凑了过来，和崔宁打招呼。崔婕招呼白珍妮到身边，语气亲昵地说：“珍妮啊，快过来，还记得你崔宁舅舅吗？”

白珍妮甜甜地笑着，冲着他俩说：“当然记得了，舅舅好，舅妈好，这么多年不见，你们跟我记忆里一样，都没变样子。保养得真好。”

崔婕笑嘻嘻地对崔宁说：“小宁呀，你不知道，珍妮现在拍戏呢，网站啊，微博上都搜得到的。”

这理应是很正常的客套和招呼，然而崔宁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只是勉强点了点头。瞟了一眼白珍妮便到沙发上坐着去了。

崔婕有些尴尬，但她圆滑惯了，一瞬间的冷场之后，她又立刻热络地和崔宁聊了起来。

白珍妮有些纳闷，但也没往心里去，一个人来到厨房，想给自己找杯喝的。进了厨房便看到李成风正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一瓶百威。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转过身，看到是白珍妮，脸色微变。

“你才多大，喝酒不好吧？”白珍妮没话找话道。她虽不在乎这一大家子人对她的看法，但还记得几年前，李成风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对她的态度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心下有点不爽。也拿了一听百威，喝了起来。

李成风没有正眼看她，甚至将身子又向旁边侧了侧：“不用你管。”

白珍妮撇了撇嘴，不管就不管咯。她拿着酒，打算离开。

就听到李成风在身后说：“妈看到你拍了影片，成了明星，开心得不行，到处和人说。……但是我知道你拍的是什么。”

白珍妮心里咯噔一声，后颈发烫。她故作镇定地笑笑：“是，我拍的可是少儿不宜的内容。小风你还没成年，不该看哦。”

李成风的脸微微发红，他攥紧了拳头：“你为什么要做这个？爸妈又不是没给你钱！”

白珍妮真实地乐了：“哦？那我就不能赚更多的钱了吗？”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其他：“你是怎么看到的？”

李成风咬牙切齿：“我同学有猎色账号的，都能看到！如果我妈知道，她怎么想？如果亲戚知道了，她的颜面何在？你做这种事不觉得丢人吗！”

也许是在有了那么多的钱之后，羞耻感和良心真的会渐渐消失的。

听到李成风这样说，白珍妮既不觉得心寒，也不觉得羞愧。她又喝了一口酒：“我从没打算让她知道。今天来，也是她叫我来的。我是觉得不和你们联系比较好，不如你来劝劝妈？”

李成风气急，但说不过白珍妮，一时语塞。

白珍妮挑了挑眉毛：“你这个年纪，好好顾自己的学习吧。……能被你们这个年龄的男生关注，我还挺荣幸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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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聚会2

从厨房里走出来，白珍妮又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下决心打算走，于是走回客厅，想和崔婕说一声。

崔婕还在和崔宁他们说白珍妮的事，脸上满是笑意，看向白珍妮的眼神也充满骄傲。

在过去的十年里，崔婕对白珍妮的关心屈指可数。甚至在过去几年过年的时候，她都懒得打电话让白珍妮回家吃饭，有时候只是一个信息发来，问她过年在哪吃而已。而如今白珍妮出名了，崔婕这样热络，做出一副为白珍妮而骄傲的样子，白珍妮心里有些别扭。

她走到崔婕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低头说：“mama，我要回去了。”

崔婕拉住她：“这才几点？你想在这过夜都可以的，你的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白珍妮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回去还有事。”她知道崔婕大概率在撒谎。当年崔婕他们搬进新家，专门为李成风装修了漂亮的卧室，而给她的小房间，在她离开家之后，就变成储藏间了。

崔婕只是客套，拉着白珍妮的手：“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忙，有活动，要上节目是不是？那mama不留你了，你记得常回来看我们。”

白珍妮脸上挂着笑，但没回话。

这时崔宁开口了，问她：“你拍片，用的是本名吗？”

白珍妮抬头，发现崔宁和表舅妈——白珍妮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正在看着她。表舅妈的眼神非常耐人寻味，带着审视，和其他看上去复杂的情感，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愤怒。

白珍妮说：“用的不是本名，是韩茵这个名字。”

崔宁冷笑出声：“果然是你。你拍的都是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吗？怎么还有脸出现在家族的聚会上！”

因为崔宁的这句话，周遭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崔婕的笑容还僵在脸上，表舅妈侧过头去，没有再看白珍妮。

白珍妮的脑子空白了。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让她有一瞬间的无地自容。

但两秒之后，她便冷静了。

毕竟她的性爱视频少说也有几十万人看过了，毕竟在拍摄的时候，当场也有十几个人看到过她的裸体，毕竟……她差点在几百人面前当众zuoai，如今这个场面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珍妮将一侧的头发撩到耳后，无所谓地笑笑：“小宁舅舅，这又有什么呀。现在都是笑贫不笑娼，谁还和钱过不去呢？”

笑贫不笑娼这句话说出口，崔婕忙拽她：“珍妮，你说什么呢！你……你都拍什么了？”

白珍妮噙着笑看着崔宁，后者死盯着她，像是看着仇人，白珍妮心里纳闷为什么他要这样，嘴上不饶人道：“小宁舅舅好像特别清楚我拍了什么，你们问他去好了。mama，我明天还忙，真的要走了。你送送我呗。”

崔宁被她激怒了，猛地看起来，指着白珍妮骂道：“身为女孩子，不知廉耻！简直不要脸！”

表舅妈看到他激动了，急忙起身扶住他，哀声劝道：“崔宁，你别动气，不至于的，你别再气伤了身子。”

白珍妮也蹭地起身，有恃无恐地和崔宁对峙：“我妈还在这，您不用帮她教训我。我也不常来。下次如果我来，mama您记着，千万就别再请小宁舅舅了，免得他又看着我膈应。”她说完，径直往大门走去。崔婕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追着白珍妮一起去了。

站在门外，白珍妮才后知后觉地气血上涌。

崔婕跟着她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珍妮，你小宁舅舅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真的拍了那种……”

白珍妮冷笑着打断她：“妈，看你怎么想了。你要是觉得钱比名声重要，那我还是值得你骄傲的。崔宁算个什么东西，我拍什么关他屁事！有钱了不起啊？”

崔婕轻拍她的背：“别生气了，你也不用和你小宁舅舅置气，毕竟也不常见到。”

白珍妮阴沉着脸色：“不会再见到了。别人家的女儿他都要管，怎么的，自己的女儿还不够管吗！”

崔婕立刻“嘘”她：“你小声点！你小宁舅舅他的女儿不在了……他估计是看你也到了她女儿当时那年龄，所以……”

轮到白珍妮震惊了：“那个jiejie不在了？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崔婕沉重地点点头：“有好几年了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们家讳莫如深的。从那之后你小宁舅舅和舅妈大受打击，看了好久的病……”

白珍妮并不在乎崔宁是个什么状况，她只是为了崔宁女儿的死而震惊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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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这边白珍妮刚离开mama家，那边手机便响了。她看了一眼，是陆达也打来的。

犹豫了三秒钟，她还是接了。接起来就想拒绝：“陆少，我这会有事，你找我干嘛啊？”

陆达也那头很吵，他的声音很大，听着像是已经喝了不少：“你来找我，我在TAXX。我今天高兴，你必须来。”

白珍妮轻笑：“我看您哪天都挺高兴的啊。你开心就好，我就不过去了。”

陆达也声音又高了八度：“珍妮，白珍妮，你今天必须来，我有好事要和你分享！”

白珍妮听到他叫她的真名，立刻恼了：“陆达也！说了你别叫我名字！”

陆达也耍起无赖：“我就叫，你如果今天不来，我就让我现在周围的哥们儿都知道你真名叫什么！”

“……你！”白珍妮还没来得及骂，那边便挂掉了电话。

她愤愤地看着手机，黑着脸，无奈地告诉了司机新的目的地。

自从入了圈，白珍妮去酒吧的次数越来越少。TAXX里灯光迷幻刺眼，音浪声音大到快把人掀翻。

白珍妮站在门口适应了五分钟，才硬着头皮走进去，艰难地找到了陆达也的卡座，看到他正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女人，跟着强劲的音乐蹦迪，手中酒杯里的酒都洒了也毫不在意。

和他在同一卡座的还有几个男人，看上去二十多三十多岁的都有，白珍妮都不认识，只得走到陆达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陆达也转过头，他只穿了一件牛仔衬衫，头发跳得都乱了，戴着个黑框的方眼镜，看到是白珍妮，他立刻将身边的女人推开，转而搂住白珍妮，把酒塞在她手里：“珍妮宝贝儿，来，喝酒！”

陆达也满身酒气，白珍妮嫌弃地皱起眉头：“你喝了多少？还有，在外面别叫我名字！”

陆达也嘿嘿地傻笑着，叭地在白珍妮脸上亲了一口，贴着她耳朵说：“放心，这里那么吵，他们听不见。你想跳舞，还是坐着？”

白珍妮还不在嗨的状态，指了指卡座的沙发，陆达也便拉着她到沙发坐下。白珍妮问：“叫我来什么事？”

陆达也又叫了一瓶香槟，对白珍妮说：“被好莱坞选中了，加入到他们的科幻剧集里。下个月带着剪好的片子去LA！”

白珍妮并不意外。从第一次陆达也说起这件事，她就觉得有戏。毕竟在全网引起热议，据说还有美国的媒体报道这件事。

“恭喜陆少，处女作短篇就到好莱坞水平了。”白珍妮拿起侍应刚送来的香槟，敬了陆达也，一气儿干了。

陆达也的眼神能显示出他明显是喝高了，又晶亮又迷蒙。他认真地看着白珍妮：“你和我一起去啊。”

白珍妮立刻摇头：“不，我是肯定不会去的。我对美国有阴影，饶了我吧。”

陆达也仍盯着白珍妮，说：“没有你，就没有这部剧。你是我的幸运女神啊。”

白珍妮被他这认真劲儿逗笑了：“陆少，不至于。”

陆达也攥着她的手，放到嘴前一吻，抬眼看着她，真诚地问：“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白珍妮愣了一瞬，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脸上还挂着笑，配上她扬眉瞪眼的表情一定很滑稽，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想法，最后只剩下两个大字飘在脑海里——“荒谬”。

这也太荒谬了。

她空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只得向后坐了坐，反握住陆达也的手：“陆少，你喝了多少？”

陆达也摆摆手：“没多少，你别提这个，你就说你答不答应我。”

白珍妮有点慌，她又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起身说：“我……我先去上厕所。”

陆达也不放手：“你答不答应？”

白珍妮挣脱了陆达也，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她想直接一走了之，但是想想看这段时间陆达也的确也是对她不薄。他既然认真地问了，白珍妮也想用正当的理由来告诉他，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的原因。

正当她在洗手间外苦恼之际，一抬头，竟看到了程澈。

白珍妮最后一次见程澈，还是在赌城。苏珉来接她的时候，程澈还想把她拉走过夜。这一晃，已经快半年过去了。这半年间，白珍妮几乎没有听到程澈的任何消息，大概是韩廷做了什么，将程澈雪藏了。

近半年不见，程澈瘦了很多。脸颊都凹了下去，但还是很帅，帅气逼人。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也染回了黑色。他穿着一身深宝蓝色的运动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气质都变了。

程澈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在她面前站定，斟酌着开口说：“珍妮，你好啊。”

那时候对程澈的气，早就消了。当时的程澈，肯定也是喝了酒，加上性瘾的原因，才会那么癫狂。白珍妮相信那不是他的本性。她坦率地看着程澈，笑了笑：“程澈，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程澈有些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不差。韩总让我治病，病好了才给我角色。你看我现在怎样？”

白珍妮点了点头，衷心地说：“你看上去很好。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什么事？”

程澈看了下四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他示意白珍妮走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才开口：“陆达也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白珍妮惊讶地看着程澈：“你……你看到了？”既然程澈有看到，也就意味着也许有更多的人看到她和陆达也之间亲昵的状态。

程澈的重点却不在这。他看着白珍妮的眼睛，问：“他是不是说让你做他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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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白珍妮带着一丝被人监视的恐惧和愤怒，问程澈：“你跟踪我，还是偷听我们的对话了？”

程澈有些无奈：“不是的，珍妮。是你来之前，我听到陆达也和他朋友的对话了。”

白珍妮有点窘迫。除了在美国，程澈对她都还是很照顾的，他既然现在这样说，自然也是为了她好，这点她不该怀疑：“他们说什么了？”

程澈低声说：“我和我朋友坐他们背后那桌，所以能听到他们说话。你来之前，陆达也在和朋友说，要和谁表白，他朋友劝他来着。你来了之后，我才知道，他当时说的应该就是你。”

白珍妮：“还说什么了？”

程澈说：“他朋友劝他，他便说，和你在一起，也不会亏。反正舆论会认为是你想傍他，最多说他瞎了眼。就算到时候分了，还能捞一波痴情男的人设。”

……

白珍妮其实大概能猜得到，男人之间关于她的对话，大多都不会比这好听。程澈只是将他们对话的核心提炼出来了，具体的细节，白珍妮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有多龌龊。

虽然能料到，但是她还是浑身发冷。

她以为，陆达也能从她这得到的，只是她的身子罢了。她还是天真了。

什么等价交换，她曾经居然还觉得她和陆达也睡，换来宣传期不用回猎色，是等价交换来着。

真是太可笑了。

枉费自己还有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地喜欢陆达也来着。

程澈看出了白珍妮的失魂落魄。他抓了抓头发，想缓解一下气氛：“珍妮……在美国的时候，是我不好。你还生我的气吗？”

白珍妮无力地摇了摇头：“程澈，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白珍妮回到卡座的时候，陆达也还在热烈地和朋友们庆祝。看到她回来了，陆达也又想上来搂她，白珍妮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一臂的距离。陆达也一脸不解：“你干嘛？”

白珍妮尽力保持平静的心情，说：“我先回去了。陆少，感谢你提出让我做你女朋友，但是，不行。抱歉了。”她说完，就打算走。

陆达也眉头拧了起来，一把拉住白珍妮的手臂：“你上哪儿去？”

白珍妮不想和他拉扯，说：“陆达也，等你清醒了再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陆达也仅仅地抓着她不放：“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拒绝我！”

白珍妮也来了气：“你提出了，我就必须答应吗？”

陆达也有些气急败坏：“有多少女的求都求不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好歹！”

白珍妮：“她们是她们，我是我。陆少，我是什么来头，您又是什么来头，我有自知之明配不上你。”

陆达也大概是真的喝高了，已经不太能分得清白珍妮在说什么：“配不配得上是你说了算吗？是他妈我说了算！”

白珍妮点头：“好好好，你说了算。我配不上，配不上。你放我走吧。”

陆达也皱着眉，在思考白珍妮话里的逻辑，白珍妮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他的手，迅速离开了酒吧。

打上车，没开出去五分钟，陆达也的电话便追了过来。白珍妮拒接，他便发了语音。白珍妮点开，就听到陆达也那边愤怒的声音：“我知道你住哪，巧了，正好我有个朋友也住那。你有本事别跑，你让我到你家去说清楚！”

白珍妮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上周她从家里给陆达也寄了点东西，估计他就此查到了她家的住址。如果陆达也真的去堵她，势必会将事态变得更夸张。万一被媒体拍到，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实白珍妮并不知道陆达也如此执着的原因。也许他极少提供这种在他看来所谓的“施舍”，而白珍妮居然拒绝了，所以他恼羞成怒。

这又是何必呢。

白珍妮连身份证都没带，她又不想冒险回家，生怕被陆达也或是他的朋友堵住。思前想后，她想起了一个人。

不知道这个人当时说的话还作数与否。

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对她会是作何态度。

白珍妮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略带急迫，传进听筒：“怎么了珍妮，这么晚了你出什么事了？”

白珍妮深吸了一口气，说：“遇到了点小麻烦。……苏珉，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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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在苏珉家空荡荡的大客厅里，白珍妮有些感慨。

兜兜转转，在这种时候，想起的竟还是苏珉。

当初租下那套房子，就是因为是和苏珉能住在隔壁小区。白珍妮安慰自己，现在来找他，也只是就近而已。

苏珉给她端来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之后，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坐下，问她：“你……怎么想到来我这的？”

白珍妮坦率道：“我不敢回家，也没带身份证，没法去酒店。谢谢你啊苏珉。”

苏珉垂下头：“你随时找我，都可以的。”

白珍妮还想说什么，苏珉起身，说：“客房我换好被子了，你早点休息吧。”

这一夜睡得倒是安稳无梦。白珍妮醒来的时候，苏珉已经走了。她拿起手机，看到陆达也给她发了无数的信息，一直持续到夜里三点半，信息爆炸。白珍妮心里烦得很，只点开了他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

“珍妮，我今晚上见不到你，不代表我这辈子见不到你。再过一个月，也到宣传期了，到时候咱们不见不散。”

白珍妮觉得脑壳疼。她和陆达也之间的关系莫名就回到了当时他们在剧组初见的时候那样，其实并没怎样，就突然交了恶。

往上一翻，白珍妮看到陆达也还给她发了几张照片，竟真的是在她家门口拍的。这样一来，白珍妮是彻底不敢回去住了。但在苏珉这住着终究不是办法。她只得让冯芷帮她联系，先去酒店凑合了几晚，然后回猎色。

在酒店又住了一夜，韩廷便给她打来了电话：“知道34楼装修好了，又想住回来了？”

白珍妮听出来韩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她没搭这茬，反问：“廷哥，我回去住哪间？”

韩廷：“3415，还是给你留着。”

正巧赶上魔都降温，大风凛冽。白珍妮连件厚的外套都没，只穿一件无帽卫衣。下午她打了辆车到猎色门口，车门开的一瞬间，白珍妮倒吸了一口凉气，着实被冻着了。

好在冯芷已经拿着一件长羽绒服在等她。白珍妮下了车，冲着冯芷小跑过去。

冯芷看到她，展开羽绒服，等白珍妮跑到她跟前，顺势裹住了她。

就在冯芷用羽绒服裹住白珍妮的一瞬间，感觉手上湿湿油油的，一秒钟之后，一股衣物皮rou烧焦的味道伴随着剧烈的灼烧的疼痛传来。

冯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的皮rou在冒烟，从皮到骨都像被开水浇了一样的疼，她吓得哭叫出声。

白珍妮也吓傻了，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四下看了一圈，路过的人不是很多，她不知道冯芷为什么突然这样，但她随即感觉到自己左后侧的头皮奇痛无比，她不敢置信地摸了一下，指尖剧痛，像摸到了烧着滚水的铁壶。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浮现。虽然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甚至这里是猎色的门口，但不代表这件事不会发生。

白珍妮没时间再多想。拉着冯芷手臂上的衣服，向猎色门里狂奔。

保安大叔一脸懵，白珍妮跑过他的时候大喊：“有人泼硫酸！报警！去调监控！！”

被硫酸泼到，一定要第一时间用大量的水冲洗，稀释。在高中化学课上，老师反复强调过皮肤接触硫酸的自救办法，因为白珍妮所在的中学有学生被硫酸灼伤过，所以她一直记得，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用上。

她拽着冯芷向猎色大楼里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脱身上的衣服，也帮着冯芷把她的外套脱掉扔了。

但是还是太远了，猎色楼前有一块足球场大小的绿地，必须经过绿地，才能到楼里，才能去卫生间，找到大量的水。白珍妮只感觉自己的头皮痛得像是要被钻开，身后的冯芷更是因为剧痛，哭声惨烈，撕心裂肺。

白珍妮心急如焚，脑子一片空白。但她是清醒的，她知道，一定要自救，否则自己的头皮，和冯芷的手，估计就全废了。

也许是老天有眼，白珍妮一眼看到前面的员工正在给草坪浇水。她冲过去冲着那个园丁阿姨大喊：“冲我们浇水，快点！”

园丁看着眼前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孩，耳朵里听着这荒唐的要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白珍妮一把抢过她手中拿着的水管，将水对着冯芷的手冲了几秒，然后又朝自己的头顶浇去。

“阿姨，快去把水开到最大，再帮我打个120！”白珍妮冲着园丁喊。园丁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立刻点头去照做了。很快，水管里流出的水量更大了，白珍妮几乎可以同时兼顾到她自己的头和冯芷的手，她就这样硬生生地冲着。

化学制品腐蚀皮肤，带来一种特殊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在12月的寒风里，冰冷的水将白珍妮和冯芷都淋得透湿，寒风一吹，简直像是在受极寒的酷刑。但比起这个，命更重要。白珍妮张开嘴，上下牙冻得打架，说出的话都是颤音，她问

冯芷：“还有哪里被烧到吗？”

冯芷泣不成声地摇摇头，她的手被水冲着，手背上的皮被烧开了，裸露着红的白的rou。

白珍妮咬着牙，一直拿水冲着她俩。两分钟后，楼里的保安和楼上的医生急匆匆赶了过来。对她们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拉着白珍妮和冯芷去了最近的医院。

191.

在最近的大医院做了基础的处理之后，当晚白珍妮和冯芷转到了最好的创伤医院。冯芷的左手情况不容乐观，除了手之外，左侧的耳朵也有被灼伤。白珍妮左边的头皮上有个一厘米见方的伤，多亏了她头发厚，挡住了大部分的硫酸，但是左边的头发也掉了很多。白珍妮执意要和冯芷在一个病房，于是她们被安顿在不是最高等级的双人病房里。

白珍妮拿到手机之后，便给陆达也打去了电话。接通了之后她直接开骂：“陆达也，你他妈干了什么！”

陆达也冷笑：“你还知道回电话啊，你继续装死啊？”

白珍妮：“你信不信我报警！”

陆达也：“好啊，你报啊！让警察来看看我干什么了值得你报警。你还想在我这赚一波热搜对吧？”

白珍妮质问他：“你觉得你做的不值得我报警吗？你对我和我的助理都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了，你觉得你逃得掉？！”

陆达也这会儿听出来不对了，他和白珍妮似乎在说两件事：“……你等会，我怎么伤害你了？你别诬赖人啊！”

白珍妮：“你别装，我已经报警了，是不是你干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陆达也急了：“我不就是让朋友去你家门口敲了几分钟门，拍了你门口的照片吗，至于吗！警察能查到我头上来吗？”

其实白珍妮打心眼里也知道，陆达也是背后的主谋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但是她必须亲自确认。索性和陆达也说开了，好聚好散：“陆达也，你因为我拒绝你，所以对我打击报复，找人拿硫酸泼我，对吗？”

陆达也在那头大叫起来：“你丫说什么呢！我是干这种事的人吗？！……你说你被泼硫酸？你在哪？要不要紧？报警了吗？”

即使被怀疑到这份儿上，陆达也居然还没忘了关心白珍妮几句，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感动。但她硬起心肠，说：“我报过警了。现在在医院。我的助理伤得厉害。陆达也，你听我说。之前在剧组，多谢你的照顾。但是和我在一起，我不觉得你会有任何名誉上的获益，我也还希望以后和你能有平和的相处，所以我不能答应做的你女朋友，你能理解吗？”

陆达也被这个电话里包含的多样内容弄懵了：“……你……你先别说这个，你真的被泼硫酸了？你们公司报警了没？你发我定位，我去看你。”

白珍妮：“……不用了。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

晚上九点，韩廷来到了病房。

冯芷已经睡了，白珍妮正在看书，看到韩廷进来，她立刻示意他噤声，并指了指一旁病床上的冯芷。

韩廷打量了一圈病房，皱了皱眉，走到白珍妮身边坐下，轻声问她：“这里隐私性都不好，为什么要住这样的病房？”

白珍妮：“我要和冯芷住一起，毕竟她是因为我受的伤。”

韩廷看着她，病房里光纤很暗，白珍妮又看不清他的神情了。是心疼，还是责怪？

韩廷说：“警察已经锁定嫌疑人了，你安心吧。”

白珍妮看了看一旁熟睡的冯芷，想了想，说：“廷哥，我不需要贴身助理了。你让冯芷好好养伤，随便给我找个外出助理就好了。”

韩廷笑道：“哪有艺人没有贴身助理的？你别任性。”

白珍妮道：“……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可冯芷的左手手背75%被硫酸烧伤，别说外表不能复原了，连里面的筋骨都有损伤。……如果不是她帮我穿衣服的那个动作无意识地帮我挡了大部分的硫酸，那我的脸估计就废了。但是冯芷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她傍晚怎么都睡不着，哭了很久，医生打了镇定才睡过去的。”

她转过头，盯着韩廷在昏暗灯光下，那双如深潭一样的双眼，问道：“廷哥，我都这样了，你还是这么平静呢。”

韩廷面无表情，缓缓开口：“……我怎样反应，你才会觉得正常呢？”

白珍妮一时语塞。

韩廷叹了口气，翘起二郎腿，靠在了椅背上，和白珍妮的距离远了那么一点：“我关心你的行为，你都当做是我对你的别有用心。我对这件事冷静，你又由此开始怀疑我什么了？”

192.

白珍妮愤愤地看着韩廷。她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她看到，韩廷又出现那种，像捕猎者一样高高在上的轻蔑眼神了。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威胁。

他坐到床沿，大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去。

白珍妮立刻反抗，韩廷的手上加大力气，在她耳边说：“别动，我看下你的伤。”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她素着一张脸，穿着病号服，左半边头发都被剃掉了，满头包着纱布，破的头皮清创后，上了药，红红黄黄的一片，丑陋无比。

偏偏韩廷衣冠楚楚，他身上的香水味，像冬天森林里冷清的松木，冷冷的，钻入白珍妮的鼻腔，包裹她整个身躯：“我刚来的时候，问过医生了。他说你头皮最快一个月就能养好，但是这里的头发要长起来，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做好防护，如果出席活动，可以戴假发。”

白珍妮头上伤的那处隐隐作痛。她忍住想要去抓的冲动，带着恨意，压低了声音说：“我要知道究竟是谁要害我。廷哥，你难道不好奇吗？”

韩廷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脸：“等警察抓住那个人，审讯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白珍妮追问：“……最初是谁上传了我的性爱视频，你说帮我查，查到了么？当时那个强jian犯，难道警察没有抓他，没有审讯吗？最后有查出来始作俑者么？……廷哥，你是真的查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想查？”

韩廷的眼神冷了：“所以你怀疑这些都与我有关？”

白珍妮的心脏砰砰狂跳。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将心底真正对韩廷的怀疑，明白地摆在他的面前。

韩廷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白珍妮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啊，她是什么人，值得韩廷处心积虑这样对她么？他完全没有理由和么做。

只是她荒唐的第六感，加上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告诉她韩廷对她的关注，掌控欲，似乎都不是她的幻觉。

韩廷知道白珍妮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他没再多说，而是温柔地将她的枕头调整好，帮她盖好被子：“这次怪我，居然在公司门口让你受到这种伤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白珍妮仍心有不甘：“……那其他事呢？”

韩廷垂着眼睛，仔细端详着白珍妮，然后凑近她，一字一顿地说：“珍妮，也许有些事，你会宁可自己不知道真相的。”

白珍妮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味。

他似乎在告诉白珍妮，是的，这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她没有证据，他也没有理由。

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世界崩塌的，不会是他韩廷。

一瞬间，白珍妮感觉自己仿佛蚍蜉撼大树一般。在韩廷眼里，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的她，很可笑吧。

韩廷看她不出声了，用手指轻柔地捋顺她额头的碎发，低声说：“好好听话，好好养伤，如果你早点回到猎色，说不定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不是么。”

白珍妮无力地闭上眼：“你早就知道，我会有乖乖回到猎色的这一天，是么。”

白珍妮看不到韩廷的时候，韩廷看着她的伤口，脸上的心疼更加明显一些。她漂亮的头发被剃掉了三分之一，那处伤口庆幸在面积小，但看上去也是触目惊心。

韩廷用指腹抚着她的眉骨，皱紧了眉头。

三天之后，白珍妮就出院了。冯芷也转到了猎色3楼的医院。

韩廷派苏珉来给她们办的出院手续，办齐一切只用了半个小时。回到猎色，冯芷被安顿到了3楼，苏珉则带着白珍妮去3415。

苏珉推开3415的门，转头对白珍妮说：“欢迎回来。”

白珍妮走进房间，感觉有些陌生。

整个34楼在几个月前全部翻新了一遍，曾经的装修，从地毯到墙纸都是暗色调的，如今换成了更加现代的装修风格，深米色地毯，灰白色竖条纹墙纸，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大了，光线也更好了。白珍妮更喜欢现在的房间布置。

落地窗是朝着西南边的，此刻是下午五点出头，魔都的冬天天黑得早，太阳已然在地平线处徘徊，落日的余晖洒遍了整个房间，空旷，冷清。

苏珉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去，说：“缺什么告诉我。我先走了。”

白珍妮急忙转身道：“别走……陪陪我。”

苏珉并没什么表情，但白珍妮看出了他的勉强。她快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问苏珉：“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苏珉看着她：“已经抓到那个人了。警察说，那人精神有问题。”

白珍妮冷哼：“精神有问题，所以拿着浓硫酸，在这门口，刚好泼到了我和冯芷？苏珉，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觉得我该信吗？”

苏珉脸色并不好，他回：“……珍妮，这件事我亲自在盯。警察说这个人之前有在学校门口袭击学生的前科，他有精神残疾证的，我看到了。也许……他真的是无差别袭击，你别多想了。”

白珍妮冷冷地看着苏珉：“他会挑学生和女人下手，就证明他不是完完全全的精神病。你说，雇他来泼我硫酸的，和雇那个强jian犯的，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苏珉拉住白珍妮的手。她的手冰凉，甚至在轻微地发抖。他看着白珍妮，她的眼里有愤怒，但这种愤怒没有完全掩盖她眼底的恐惧。

他将白珍妮拥进怀里：“……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没有人要害你了，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相信我。”

白珍妮僵硬地贴着苏珉，不可自控地留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