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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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感觉自己很有责任,他硬着头皮揽下错处,“是,那些话都是我让他传的,东西也是我让他帮忙送的,是我求他多来我这里几回。都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厌恶他林晏而迁怒,林晏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南乐短短几日就对这一度恨不得护在掌中的姑娘态度大变。 南乐只觉得好笑至极,她也的的确确笑了出来。 林晏定在原地,“你笑什么?” 这个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是她夫婿的男人,居然在这里袒护沈庭玉。 为什么呢?就因为沈庭玉美丽的面庞吗? 他怎么会知道沈庭玉就是用这张柔弱漂亮的脸把她压在马车欺负得她好像要死了一般。 她到现在腿根都还在发痛,隐隐能感觉到黏腻不适。 传的什么话,沈庭玉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告诉她。 如果说以前沈庭玉那些对于林晏一面当着她的面骂,一面又对林晏处处关照,抢着不让她照顾的行为一度也让南乐困惑。 但此时换个角度,从沈庭玉是男人的角度去想,一切都变得很清楚。 林晏这话的口气倒像是……像是什么呢? 南乐想了又想,终于想出来了,像是她曾见过的丈夫责难妻子因为争风吃醋为难小妾。 原来在林公子眼里,她是这样一个人,会因为吃醋和妒忌就毒打自己原本心爱的meimei。 因为沈庭玉看起来更柔弱更可怜,所以他不假思索的认定是她有错在先。 南乐感觉好难受,她难受得想哭。 可爷爷已经不在了,谁会在乎她的哭泣? 难道要她将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里告诉所有人? 用自己的伤口来证明她不是恶毒的女人? 他林晏凭什么呢? 南乐只能攥紧拳头,忍住眼泪,摆出一脸讥讽,抬起头看着林晏,眼神中另有一种嘲弄,“你还在这里怜香惜玉起来了?” 林晏将南乐的话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因而心头微喜。 他开口向再次向她解释,就算这姑娘对他有好感,但他心中只有她。他没有真的和她看做meimei的姑娘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很有改进。 “我……” 南乐打断他,她的口气是林晏从未见过的不耐和冷漠,“你以为我是因为吃你的醋?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在想什么?别自以为是了林晏。” 林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 南乐火焰一样隐隐压着愤怒的目光看进他的眼底,好像将他所有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在这里发癫逼我扇你。” 第四十九章 “你方才瞧见了, 如何?” “很像。” “很像谁,大小姐?的确, 这孩子我还没见过她生气, 以前听她爷爷讲,性子是跟水似的。没想到今日会发这么大的火,倒让我想起当年大小姐了。那孩子追到营中揪你耳朵, 神情也是大差不差的。” “卫家的姑娘性子都出了名的烈,本来前面传闻那帮老头还有意让大姑娘入宫选妃呢。后来再没人提了。” 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小小的火舌舔舐着线香。 卫博陵双手拿起线香, 朝着面前的神像拜了一拜,上前一步插入香炉。 他低头看着香炉上空腾起的烟雾,眉宇舒展, “不。她更像她的母亲。” “像吗?” 卫博陵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旧事, 唇边多出一抹笑容,“那双眼睛像极了。性子也很像她的母亲。完全不管什么妻要打夫多惊世骇俗,也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 他笑道:“不过这姓林的小子比我幸运些,当初她母亲可真是对我动了鞭子。我看这宁安侯公子三心二意的样子, 的确也很该挨一顿揍。” 世上的父亲大抵都是如此, 一见到女儿身边的男人就总会下意识横挑鼻子竖挑眼。 霍林南跟着在一旁笑。 当年卫光卿招降铁勒三部,六万人, 以仆勒骨为首的铁勒一路安置在金平城, 云中郡, 朔方,宁安,龙城沿线周边, 一方面补充为兵源, 一方面便与监察统管。 仆勒骨的酋长从此改汉姓慕容。 而卫博陵娶得就是当年那位酋长的小女儿。 婚事本是酋长与卫光卿定下的, 但没想到那位慕容姑娘那里却出了岔子。 那姑娘当天就拎着鞭子骑着马冲进了卫博陵的校场,让他出来,当众掷地有声的放出豪言。她仆勒骨的女儿绝不要嫁给什么孬种,只嫁给能打得过她的英雄勇士。 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无拘无束,美丽骄傲得像是一团野火。 卫博陵靠一身武艺成功赢得了佳人芳心,佳人也靠着几鞭子抽动了小将军的心。 婚事顺利进行,两相欢喜。 这段故事成了一段美谈,现在想起来仍然能让人会心一笑。 十二年的婚姻,他们一共孕育了五个孩子,最小的是一对龙凤胎。三女二男。 卫博陵离开家的时候,妻子正怀着孕。 那时正是深秋,漫山都是枫红,她满眼温柔。 她诞下龙凤胎时,他提着马刀在战场上杀敌,在泥水与冰雪中打滚,双手沾满血污,盼着念着望着天空思念家人。 等他收到她寄来的家信,霞光笺上裹着尘土与鲜血,隐隐还有泪痕。 随着家信一同传来的还有她和孩子们的死讯。 幸福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十二年的幸福只要一瞬间就能被摧毁,变成世上最噬心的痛苦。 一夜之间,卫博陵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一次又一次传来的家信,战报,同时也传来亲人好友,知交故旧的死讯。 有很多人死在了叛军手里,另一些人死在了意图杀死叛军的同僚手里。 昨日的父子兄弟,今日的仇敌。 算一算时间,南乐应当就是他从未见过的那对龙凤胎中的一个。 卫博陵,“这孩子说什么我都一定要带回去。” 霍林南笑容顿住,面色一变,“不行。我容你留在这里让你见这一面已经是不该。你不能将这孩子带走。” 气氛从方才的故人闲聊顿时变得箭弩拔张。 卫博陵的语气沉了下来,“我从来都不知道老头子还活着,我的女儿也活着。这孩子你们藏了十几年,不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见。现在老头子不在了,难道还不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尽一尽心?” 他的目光令人心底发寒,“霍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性子。” 霍林南当然知道卫博陵的性子。 他曾经是最被卫光卿看重的孩子,也是被军营上下认定能够接过卫家世代祖业的人。 他更知道一个失去孩子将近二十年的父亲会有多煎熬,当这父亲见到自己失去多年的孩子,那种煎熬会让他死也不肯放手。 现在卫博陵不再是当年效忠帝室的卫家少将军,也不是锋芒毕露的毛头小子,他们已经不再是同袍战友,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时间能够改变太多东西,曾经的一家人现在各为其主,明日在战场上见到便要拔剑相对。 若是卫光卿在世,说不定还能够留住自己的孙女。 但以卫博陵如今的能力,他霍林南想要拦,一定是拦不住的,最多白白添上几条人命罢了。 只是霍林南不懂,为什么这消息稳妥得瞒了快二十年,现在却传进了卫博陵的耳朵里。 但既然已经传进了卫博陵的耳朵里,人都堵上了门。 想要将人带回南边,怕是从卫博陵知道这件事起就不可能了。 至于这孩子这些年跟着卫光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是让卫博陵知道,他根本不敢想卫博陵会是什么反应。 霍林南叹了一口气,弯腰收起一旁的线香,“罢了。我一个老头子能决定什么。少将军,您叫我一声霍叔,我就再叫您一声少将军。您带走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您将人带走的时候,看在旧情分上留这些孩子一命。他们毕竟也是你父亲养大的人。” 卫博陵笑了,“好说。” 他侧过头,“不过她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霍林南,“名字?” “我当初一早就和她母亲为她准备的名字明明是卫行露,怎么会变成南乐呢?南乐,南乐,岂不是难以安乐?” 霍林南说,“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南朝乐土。” 卫博陵冷笑了一声,“南朝乐土?既是乐土,老头子为什么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不敢露面。怕不是就算他有心也一样自己都进不去新京面圣。他自己有真正踏上过那片乐土吗?” 霍林南不肯言语了。 当年卫光卿身受重围,失踪了三月。 皇帝还未见尸体,就急急忙忙的办了葬礼,昭告天下卫光卿的死讯,迫不及待的将卫光卿留下来的部众与一众权贵瓜分。 等到卫光卿带着余下的三千人马九死一生的南下避难,走到江淮河畔,却被驻守河畔的权贵阻拦,严加防范,一纸调命下来,赐了个徐州司马,受命北还。连入新京接旨都不允许。 帝室要的不是活着的卫光卿,要的是一个死得壮烈堪为标杆的忠贞之臣。 这些年他们这些人遭遇的南渡士族权贵种种轻视限制,帝室的提防与冷对。霍林南都是亲历者,怎能不灰心。 卫博陵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说对了是不是?” 他仰头看着面前的神像,眸光冰冷,手按腰间长剑,“当年三十万劲旅,仪明,延逸,弥香,我大姐含诛,二妹向月,三妹媚珠。” 出征时三军尽发,云旗卷海雪,声动九天,杀气横千里。 谁能想到豪情万丈的将军,年轻健壮的士兵们,他们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了二十年前。 匡扶社稷,勤王救驾八个字,让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再回到家乡,没能再见到家人。 他们誓死报效的帝室对他们只有猜疑。 他们死在异乡,死的无足轻重,毫无价值,只有家人会为他们痛哭。更有甚者,家族尽灭,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