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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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忙了? 可他有时间喝酒,有时间出府,怎么就取一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那个她该问但总不敢开口问的问题又浮了上来,林晏平日里不在院子里的时间,到底在外面忙什么? 这几日她搬来与他一起住,他待她跟在船上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苡糀同,一样的俊俏,面上什么时候都带着些懒洋洋的散漫神采,万事不挂心。 她给他做什么,他吃什么,也不挑剔,照旧一口一个娘子。 她平日里絮絮叨叨的说话,他都听着,偶尔接一句,逗得人能笑出来。这便已经很好,一切跟在船上时一样。 只多了一项,他眼下是刘府的夫子,天刚亮便要起身出去,有时天黑了也未必回来,有时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她不问,他也不跟她说为什么喝酒。 他从不跟她说他的事情,不跟她说在刘府的少爷,他的学生是什么样,他每日做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更没跟他提过他的过去,他的家人。 她移开目光,强压下心里涌上来的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乌亮的眸子黯了些。 沈庭玉湿漉漉的站在楼梯下,竖起耳朵听着二楼隐约传来的话语声,心里隐隐有一种期待。 他想听清南乐完整说一句话,他想听她的声音。 宋娘子说,“瞧瞧这读书人说话就是客气。来,南娘子,你帮着林夫子把衣服脱了吧,再给他换上试试合不合身。” 那边迟迟没有传来记忆中女子清甜而慢吞吞的嗓音。 沈庭玉站在空无一人的楼下,脑子里却已经能够勾勒出她浅笑着为男人解开衣裳,又重新替他披上新的衣服,双臂环着男人腰身替他系上腰带的画面。 这一刻,他心情尤其坏。 再心情更坏,坏到控制不住冲上二楼杀人之前,他狠狠踢了一脚楼体的台阶,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十四章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凭什么愤怒? 他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沈庭玉又想起那一夜,少女跪坐在他的面前,明亮的双眸被红布所覆,泪水在艳红锦布上浸出湿痕,莹雪一般的娇躯袒露在月光下。 一向无害平凡到让人不会有任何□□幻想的女子,却在这种情景下多出些许暧昧的艳色,引着人想要施为一番。 沈庭玉一番跋涉而来,已杀得红了眼。 偏偏南乐浑然不觉面前的危险,她薄肩抵着石墙,乖顺的仰着白皙的颈子,姿态像是引颈就戮,又像是小狗跪在主人的脚下等着被安抚。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不过轻轻碰了她一下。 少女便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在他掌下无法自控的颤抖,轻声呜咽,泪水落珠似的滚了满颊。 沈庭玉尝了她的泪,是苦的。 正当他迟疑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时,这哭的极可怜的姑娘冷不丁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沈庭玉便知道自己不能取下她眼睛上的布,也不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最不该的是多事去那一趟浮屠塔。 他若是出现在她面前,要以何种面目对她解释塔中的尸体?又如何解释在她面前柔弱得处处需要她照顾的好meimei竟有这样杀人的本领? 所以他只是守南乐一夜,看着她被人救走。 最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忽然,沈庭玉有了一瞬明悟,这份让他几欲发狂的怒火与无法平息的暴虐憎恨因何而来。 那是一种不满,更是一种不甘。他不甘心仅仅如此,不甘心只能看着一切向着一个好,但他并不希望发生的方向继续。 他不甘心那些曾给予过他的无条件的温柔细致的照顾,视他为世界中心一般的重视全部给予另一个人,她视野的中心并另一个男人所占据。 可这份不衤糀甘心,来的不合时宜,莫名其妙。 他加快了脚步,冲出街道,慢慢停了下来,转过身,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的喘息,喉咙灼烧般发痛。 楼上,林宴伸展手臂,等着南乐为自己披上衣服。 南乐却迟迟没有从接宋娘子递到面前的棉袍。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宋娘子惊了一跳,变了脸色,慌乱中匆匆提着裙子下楼。 楼上只剩下南乐与林晏两人。 林宴放下手臂,懒散的向后一靠,腰抵着桌子站成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姿势。 他嫌弃的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沾了泥点子的裤腿和下摆,“这种天气果然不适合出门,回去这衣服你得赶紧洗了。” 话出口,没人应声,他偏头看向南乐,轻笑一声,“娘子,你不会想让我穿着这件脏衣服,穿上两天吧?” 南乐垂下眼,轻声应了,“我回去就洗。” 宋娘子咚咚咚的踩着梯子上了楼,林晏瞬间站直。 “哎哟,不知道什么人进来踩了一地的脚印子又跑了。看看我,刚刚还把衣服给抱下去了,来,快试试。” 南乐没去接宋娘子递过来的衣服,“让他自己穿吧。” 林晏挑了一下眉梢,懒洋洋的接过宋娘子手里的袍子。 南乐扭头拿了布料给宋娘子,林宴余光瞥见,唇角微勾。 宋娘子笑道:“怎么这是又要给林夫子做衣服?这回是做什么?” 南乐摇头,“不给他做,这一次给我自己做两身衣服。” 林宴系腰带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南乐,似笑非笑的眼在她的侧脸上多停了一瞬。 他倒不是贪那一两件粗布棉袍。 这布在这些人眼中或许已觉得很好,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好东西。但林晏生在旧都,打小什么绫罗绸缎没见过? 所谓公卿,夏服朱绂青绶,粉绣争晖。冬袭百裘,黑貂白狐,毛彩耀质。 白狐裘,黑貂袍,这样的东西恐怕这些妇人一辈子都难见一次吧。 林晏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端详着模糊的铜镜扶正发冠。 送给林府下人都要嫌寒酸的衣服有什么可贪的。 只是以往但凡南乐自己有的都会给他备一份,有时候哪怕她自己冻着饿着也要把吃的用的让给他。 而现在,他屈尊降贵陪她走了这么一趟,心里已经准备好她给他再添两件衣服,哪怕这衣服他并不是多瞧得上。 她却只顾着给自己添衣服。 这不是奇了吗? 宋娘子道:“难得你舍得给自己做衣裙。放心全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弄得漂漂亮亮。” · “南娘子,大冷天的你这怎么又在洗衣服?” 下了一场雪,虽然雪很快都化了,但各处却总积着一层薄冰,日光一照,四处都亮堂堂。 南乐坐在阳光下,一头乌黑的长发盘成辫子垂到腰间,垂着头一下一下的搓着衣服。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冲墙头的人笑了笑,又继续低头搓着手里的衣服。 风一吹,院子里枣树上挂着的衣服就哗啦哗啦的响。 趴在墙头的婆子嚼着瓜子,也不管南乐回不回话,自顾自的说,“哎呦我说南娘子,你可别太惯着男人。这男人啊不能惯,什么臭毛病,天天要穿干净衣服。这水是不要钱,大老远的提回来也够累人的。这皂角可不便宜,咱们少爷也没见这么讲究。” 南乐不声不响的继续搓着手里的脏衣服。婆子说了两句觉得没趣,这才走了。 从前有关于林夫子的娘子有诸多传言,等人真搬进来,头两日吸引了不少丫鬟婆子争着跑来想一睹这传闻中‘又丑又老的母夜叉’。 可真见到了人,便也就知道传言只是无稽之谈。 过了最新鲜的那两日,虽时不时还是有会丫鬟婆子扒着墙头往里瞧,却是没有一开始南乐做个什么都会被围观的兴趣了。 南乐将衣服洗完,又透了两遍水,天色便已经有些暗了下去,她捧起木盆把水泼进了树坑。 她在落日的余咿嘩晖下起身劈了柴,拿着干柴回屋,不多时,屋子上空便多了一缕炊烟。 按照正常来讲,这个时间应该可以等到林晏回家吃饭。 但南乐不知道的是林晏下午便出府去了临江的酒楼,此时正是酒酣耳热之际。 姚睢,“林兄乃名门之后,又身有大才,怎可屈居于此。” 赵严跟着叹息,“龙困浅滩,就是我等瞧着也为林兄你难受啊!” 林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高举起酒杯,满面醉红,高声吟道:“美酒兮,云月兮,神清兮气逸,如何不自在!来,再喝一杯!” 姚睢按住他举杯的手,面带忧愁道:“不敢说笑,实在是仰慕公子大才,如此英雄人物只做区区一童子的师长,实在可惜。” 林晏半阖着眼睛,眼底含着一抹浮光掠影般的醉意,打了个酒嗝,口气轻狂,“我为南人,一失家国,二失乡土。以我为英雄,当今天下岂无人?” 姚睢,“连沈吞云这等人都能称之为英雄,林兄怎么就当不得这一声英雄?” 赵严,“是啊。虽然北靖势大,但那沈吞云不过武夫之辈,实为反贼,罪该万死!” 姚睢抓住林晏的手臂,推心置腹,“倒是襄州郡守贺羡,乃公卿之后,社稷之臣,名重当世,履行纯正。如今襄州雄兵十万只待匡君救主。” 林晏眼底露出一抹了然,神色却没有多少惊讶,“原来二位仁兄乃襄州人氏。” 姚睢拱手道:“正是!我乃襄州散骑常侍。“ 赵严,“我无官无爵,但我兄长赵机是郡守帐下参军。若林兄愿意与我们同往襄州。我二人愿为林兄引荐。以林兄的高才必能高官厚禄,娇妻美眷。林兄意下如何?” 林晏支着下巴,似真似假的叹了一口气,“承蒙二位抬举,但我实非君子,风cao不立,不通庶务。自知不堪,不敢误君。” 赵严仍想再劝,却被姚睢拉住,他摇头道:“公子不慕富贵,我等不能及。” 林晏提起酒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他重新坐回原位,歪倚着小几,一派贵公子的放浪形骸。 “不谈俗物,欲与二公一醉。如何?” “光我们三人喝酒有何意趣?”赵严起身,推了门,扬声道:“来上几个姑娘。” 很快一行佳人便带着各色乐器鱼贯而入,乐声与女子的娇笑声回荡在房间之中。 一墙之隔,孔洞的光映在少年殊丽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