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虎杖悠真讨厌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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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是刻在每个个体体内的本能。 无论是植物之间无声无息的竞争养分,还是动物之间血rou横飞的互相搏杀,狩猎是让他们捕捉到心仪的猎物,撕扯吞吃下肚后,化作自己维持生命的能量的方式。 东京府今晚的夜风是灼热的,焦灼的,带着不祥的气味的。 挂在炼狱家正门屋檐下那枚有些陈旧了的絵马,被这股夜风给吹得左右摇摆着,像是在暴风雨里那片坚强的芭蕉叶,死死地钉在了上面。 虎杖悠真像是一片落叶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炼狱家的大门前。他像个不礼貌的恶客,直接推门而入,走入了宅邸。 咿呀—— 提前接到了备战通知的炼狱家的男主人和他的长子并不在家,他们早早地前往了产屋敷家当主的宅院,而此时只剩下家中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主人炼狱瑠火和幼弟炼狱千寿郎跪坐在神龛面前,双手合十祈祷。 脸上戴着能面的虎杖悠真抬头瞄了一眼挂在大门口的风铃,熟练地拐进了神龛所在的房间,无视两个人类,抬手拿了一块盘子中的栗羊羹,拉起能面的下角,将羊羹塞进了嘴里。 神龛里面除了供奉着火盆和火种之外,还供奉了一枚正面镶嵌着一枚雾蓝色鳞片的絵马。 “不用担心,今晚炼狱家的人不会出事。” 虎杖悠真打了个呵欠,端着装着栗羊羹的盘子,靠在墙上吃了起来,他似乎是很满意这次的贡品——看在“继国十真”全家的遗骨被炼狱家的先祖埋葬的份上,他这道应用了多个血鬼术和咒力才留在絵马内的“幻影”,偶尔也会出来看看。 “上弦之鬼,现在只剩下还被困在地下废墟里的上弦二童磨,狭雾山的上弦四半天狗,以及他们正在交战的上弦三猗窝座,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虎杖悠真吃完了羊羹后,将盘子放了回去,又拿起海苔仙贝,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年幼的炼狱千寿郎偷偷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正在专注吃海苔仙贝的虎杖悠真。 一旁的炼狱瑠火注意到幼子的小动作,叹了口气,压低了幼子的头,低声嘱咐道: “要对火神大人,龙神大人和各位先人恭敬一点啊。” “可是…有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在吃母亲买回来的仙贝,羊羹也被吃掉了。” “千寿郎…是看到什么了吗?”炼狱瑠火的脸色微变,问道。 “是的,母亲。神龛前站着一个蓝色头发的大哥哥,那是阿难陀龙(注1)大人吗?” 虎杖悠真低头看着炼狱千寿郎,表情微妙。 “你看得到我啊……倒是比你父母和大哥都来得有才能,放在过去,我一定选你做我的神官。”虎杖悠真侧头看着神龛里供奉的絵马,耸了耸肩,“我是鬼哦,会吃人的那种。还是和你们炼狱一家纠缠了几百年的鬼。” 虎杖悠真席地而坐,抱着装着海苔仙贝的盘子,托着下巴看着男孩。 看不到虎杖悠真的身影,却能听见声音的炼狱瑠火低下头。 “您说笑了,虎杖大人。”瑠火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都说了我是吃人的恶鬼啦,别总是把我当成什么好人。” 虎杖悠真大随手将空了的盘子放到一边,橙黄色的眼眸有些无精打采。 “我是无所谓哦…我不在意我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死活。”但那么做的话,这个国家会死很多人,“那个希望我别杀人…或者说,少杀无辜之人的男人还活着。” 就算是干坏事,也要趁着家里的猫不在,或是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再引爆。 毕竟,这个时代的战争脱离不了人类的主导和参与… “把制造问题的那些人都杀了就能解决问题了。” * 产屋敷家的宅邸静静地伫立在没有小路的森林里,周围铺着一圈灰黑色的胶砂泥。远远地便能见到屋内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里面的人像是没有预料到外敌来袭一样,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孩童的嬉闹声和仆从的交谈声。 穿着一身西服的鬼舞辻无惨不急不缓地朝着那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源所在方向走去。 早在让鸣女和黑死牟在无限城中,对上咒术师们前,鬼舞辻无惨便已经到了鸣女先前“偶然”探查到的产屋敷家的宅邸的周围。他甚至为了这一天,换上了新定制的西装,喷上香水,颇有仪式感。 随着鬼舞辻无惨的靠近,院子里属于人类的声音愈发清晰明显。 「一数一,一夜天明,热闹非凡……」 「主公大人的药……」 「哒哒哒——哗啦——」 「谁又在泼水啊……」 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近了,近了,很接近了…… 产屋敷当主和他的妻子、子女,以及房屋内的仆从们,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危险正在慢慢的靠近他们。 「就像您曾经对我所说得那样——」 橙黄色的眼睛里,盈满了对被注视者的恶意、挑衅和戏谑,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在透过对方,看向鬼舞辻无惨,对着他说话。 仿佛猎人在注视一只慌不择路,朝着死路逃跑的幼鹿一样。 「『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么也只是你的宿命…你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男人而已。』」 “混蛋!” 即使知道自己不能惊动产屋敷的人和可能在附近巡逻的鬼杀队队员,以免给那些家伙发现,向那个鬼东西求援,鬼舞辻无惨还是被那双眼睛的主人给气的龇牙咧嘴,青筋暴起。 “黑死牟!看你干的好事!” 鬼舞辻无惨本来还稍有可惜就这么放弃了黑死牟这个好用的合作者,在见到了虎杖悠真那透过黑死牟,对他毫不掩饰的嘲讽后,那一丝可惜也被心中的怒火燃烧殆尽,化作了怒焰。 ——黑死牟当年绝对是手下留情,没有杀掉那个和继国缘壹用着相同呼吸法的后代!甚至私自将他的血液分给了对方,制造出脱离他控制的鬼!! 愚蠢!!四百多年了,竟然还残留着可笑的人性!! “鸣女!妳…!!” 鬼舞辻无惨的话语尚未说完,表情突然变得更加狰狞,一口牙齿几乎被他咬碎。 他透过鸣女的视角,看见了经常和虎杖悠真形影不离的五条悟,和对方扔到鸣女身上的那团眼熟的,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毒蛇。 毒蛇们拥有着橙黄色的眼眸,讥诮地看着“他”,在“他”愤恨的注视下,往鸣女身上注射了毒液,杀死了鸣女体内鬼舞辻无惨的细胞。 灼热的,几乎要将“他”烧尽的毒液。 喀喀喀—— 鬼舞辻无惨重重挥手,打断了身旁的树干。他的指甲在树皮上留下深深的沟壑,白色的巩膜里布满着血丝,梅红色像猫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他苍白的面色也在愤恨的心情下变得又黑又红。 “继国!!继国十真!!又是你!!”鬼之始祖低吼出声。 继国家的人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此时的鬼舞辻无惨很想要破坏些什么来发泄。他凝视着鸣女找出的产屋敷家的宅邸,脸上露出阴冷残酷的笑容——和他纠缠了千年之久的产屋敷家啊,今天就该落幕了。 “算了,死了就死了,本来也是弃子。” 等到半天狗和玉壶将鬼杀队培育师藏起的克服阳光之鬼抓到手,就算找不到蓝色彼岸花,他也不用再害怕阳光了。 只要吞噬掉那个叫做“弥豆子”的女孩,他就能真正成为没有弱点的完美生物了! ——这些被他制造出来的工具鬼也就没用了。 鬼舞辻无惨冷笑着推开了没有插上门闩的大门,他故意加重了脚步声,坚硬的鞋后跟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外的动静似乎没有被屋内的人留意到。主屋和旁边的建筑全部紧闭着门窗,灯很亮,印在樟子门上的人影动也不动,像是有恃无恐,毫不畏惧。 宅子内带着一股鬼舞辻无惨未曾闻过的奇特香气,有些刺鼻,不像是劣质的熏香或香水,也不像是动物脂肪制成的蜡烛所散发的香气。 「一数一,一夜天明,热闹非凡。」 「二数二,二叶松,来装点,挂松饰,挂松饰。」 「三盖松,上总山,好颜色。」 年幼女童的声音在院子的一角传来,伴随着咳嗽声,交谈声和走动声。 「主公大人的药送过了吗?」 「天音大人吩咐今晚主公大人那边再送去一个怀炉。」 「我们的孩子很有勇气…」 「明日需要采买的rou食和蔬菜写在板子上了。」 「镇上镇长孙子娶了蕃士家的女儿为妻,明年估计要加入海军。」 哒哒哒——哗啦—— 「谁又在乱泼水啊!都溅到我鞋子上了!」 明明出现了泼水声,但地面却是干燥的。 好像有什么不对。 这些对话…是不是之前在哪里听过? 这些声音来源方向都没有变动,即使是脚步声。 鬼舞辻无惨唰啦一下拉开了主屋的门——里面空无一人,被褥上放着一台正在播放着咳嗽声和交谈声的留声机。屋内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桶子,里面盛放着黑色黏稠的液体。 除此之外,庭园的树丛里和后门的杂物房里,各放着一台模样简陋的手摇式留声机,黑色的碟片正在滴溜溜地转动着。女童的嬉闹声,仆从的交谈声和走动声,产屋敷耀哉的咳嗽声和与妻子交谈的声音,从黄铜色的花瓣形喇叭中播放而出。 主屋那些一动也不动的人影,是用碎布贴在樟子门后拼成的。 就连呼吸声也是由几头被捆绑起来的野兽伪装的。而产屋敷府邸内燃着的熏香和特制蜡烛,以及另一股刺鼻的香味,遮掩了来自野兽身上的sao臭味。 ——这是一个早就人去楼空的宅邸,只不过被人为伪装成还有人生活的模样。 “鸣女…!”——竟然搜集来的是这么不可靠的消息! 鬼舞辻无惨瞪着主屋内那个正在播放着声音的留声机,紧紧握着拳头,黄铜喇叭上大剌剌地刻着眼熟的月轮日足的家纹,像是嘲讽那样,刺痛了鬼舞辻无惨的眼。 该死的!这是个针对他的圈套!那个鬼东西联合了产屋敷家和鬼杀队为他设下的圈套。 咔嚓。 正待转身逃跑的鬼舞辻无惨踩中了利用埋火(注2)手段布置下的陷阱,一个加了TNT的连环地雷阵。 轰隆—— 地雷的爆炸不仅引燃了产屋敷府邸内放置的猛火油和火药,还炸塌了府邸下的密室,令鬼舞辻无惨落入被灌注了胶砂泥的坚硬坑洞。 哒哒哒—— 这时候,空中传来了飞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不到一秒,天空上便落下了流星火雨,却是被派遣了“演习任务”的气球队和飞机来到这片森林的上空。 在产屋敷家发生第一次爆炸后,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便在德川好敏的示意下,往“目标”投放加了料的炸药包。 这绝对是…那个该死的,和他作对的鬼东西的手笔!! 曾经见识过黑死牟差点死在爆炸和火灾里的鬼舞辻无惨,迅速判断出了始作俑者。 他先是被第一次爆炸给炸断了下半身后,又被这接连不断的爆炸、火焰和炸弹中藏着的铁蒺藜、十字钉、碎铁片等铁器给弄得无法迅速恢复身体。他顶着缺了半个头颅的头,忍着爆炸的冲击和高温,用没了皮肤和手掌的手臂,艰难地爬出了坑洞。 “继国十真!!!” 再次被炸没了大半身子的鬼舞辻无惨,脸上的表情狰狞,他抬头看着天空上飘着的两架飞机和气球队。 作为鬼,竟然堕落到帮助低等的人类!!竟然和军方搅和在一起!! 阻拦鬼舞辻无惨的不仅有气球队队员,这边的动静像是信号一样,提醒了包括柱在内的鬼杀队队员的到来;与此同时,这座陷入森林大火和接连不断的爆炸的森林外围,也出现了推着火/炮,端着步/枪的士兵,将森林包围了起来。站在顺风口位置的几个穿着神官服饰的中年人,各自点燃了一把雾蓝色的粉末,让这香气顺风扩散开来。 * 无线电对讲机里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指挥官!‘目标’还活着!” “气球A小队撤离,回基地补充炸/药包。” “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人类?妖怪?” “气球C小队!准备下一波投掷!炮兵队预备!” “狙击手预备!填充DM子弹,三秒后攻击!” “——呼叫德川大尉、日野大尉!立刻报告‘目标’状况和飞机所在位置!” 坐在座椅上的德川好敏一手握着遥控杆,一手放在望远镜上。 “目前飞行高度70米,飞行时长3分钟;位于‘目标’南南西方向;” “DM弹(注3)或爆炸/弹,火焰,爆炸等对‘目标’无效…‘目标’拥有快速修复缺损身体,包括头部在内损伤的能力。” 另一架飞机上的日野熊藏也报告了一串数字和方位,同时那边还传来了枪上膛的咔嚓声。 “目标被火焰烧伤60%以上的躯体正在快速修复,甚至从白骨生长出新的血rou…这是哪个国家的新型生物兵器?” “等等,为什么有拿着刀的平民…武士跑过来了??” 「『演习场』为什么会有平民进来?」 指挥官那边似乎跟幕僚们在商量着些什么。几秒后,无线电对面说话的人换了一个,对方的声音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他的口音带着不太明显的畿内腔调。 ——这声音,德川好敏有些耳熟,但又不太敢确定对方的身份。 「那是直属内阁书记官长(注4)的秘密小队,我们跟这个小队有『合作』。」 「记住!你们的目的不是『击毙』,而是『拖延』到天亮!」 德川好敏拿起望远镜,转向了日野熊藏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了那黑色制服上绣着的白色“灭”字和他们拿着的五颜六色的武士刀。 他知道穿着这身衣服的剑士们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个民间组织名为鬼杀队,是与鬼抗争的组织,而不是什么内阁的秘密小队。 德川好敏看向下方,那个不断试图再生身体,从火焰和爆炸逃脱出来的怪物。如此大阵仗地围杀,甚至提前布置下陷阱和防火带,不惜动用了军队和火力压制,联合了名为鬼杀队的杀鬼组织,就是为了让这个怪物被拖在这里… 德川好敏模糊地猜出了“怪物”的身份。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 怪不得行动开始前,石本中将会暗示他可以动用“那个东西”… 德川好敏从脖颈上的小布袋里,倒出三颗特殊的、里面装着不明深蓝色药剂的透明子弹和一枚簇新的鳞纹御守。他将子弹全部填充进自己带上飞机的步枪,放在腿上后,将御守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对每一个知情者们来说,最重要的并非装着特殊药剂的子弹,而是御守。 德川好敏晃动遥控杆,cao控着飞机,朝着远离鬼舞辻无惨的方向飞去;和他有着相似脱离战场动作的,还有两个军用气球和几个地面的队伍里跑出来的士兵。 「你们真正的任务是,放下楔,将目标所在的『演习场』,布置成那位大人临时的领土。」 德川好敏飞到了指定地点后,抛下了鳞纹御守。 小巧的鳞纹御守像是装了千斤重的物体一样,直直地下坠,在触碰到染有香气的夜风后,散发出淡淡的拖尾白光,和地面上某几个点散发的光芒交织在了一起。 光芒交织之下,空中逐渐浮现了一个海军们可能会有些眼熟的古战场的虚影,隐隐可见穿着古代盔甲的人影在那片岛屿上交战着。 “这是,高松市的…屋岛?” 和屋岛有关的战争…是屋岛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