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普洛夫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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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来谈一谈你擅自打开力量封印的问题。” 嗡的一声,热血上涌,冷汗从弗兰克斯坦额角沁出,之后他所有的反映都是木然、被动而机械式的了。沉默良久,他不知如何回复,只得佝偻着身形,灰败地垂下头,似是要钻到地底。 “我清楚地告诉过你,”莱杰罗从高处看向他,重复他颁布的戒律,“在请示之前,你没有这样做的权力。那么,这次又是什么缘故?” “我……”话到了嘴边,弗兰克斯坦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这是第三次被莱杰罗当场抓到。而上次训示时,他已被告知如有再犯,将接受严厉的惩戒。他不是不知好歹,只是跟家主练习格斗的时候,他一上头就召唤出了暗魂焰枪。这么做后他立马就后悔了,可事已至此,敌手在前,他总不可能亮个相就跑。直到他带着浑身紊乱的黑暗气息回到古堡,一迈入廊门的地界就被莱杰罗召唤了。说实话,他宁愿看到一个气愤,或至少面带不满的莱杰罗,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脸平静地质问他的所作所为,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这简直和他每年旁观到的,他训示那些贵族家主的样子一模一样,他承受不了这个。他清楚自己意志力差,因此曾谏言莱杰罗赐予他更有效的言灵禁制,这样他在顶撞封印之前就会受到警示。但对方没有这样做,他告诉他,希望他能够为他学会克制,并自己承担做不到的后果。 但事情的结果是他难以面对的。 “……看来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了。”莱杰罗淡淡地陈述。 语毕,弗兰肯斯坦瞳孔紧缩。属于大贵族的威压不留余地地降落到他身上,对方并没有因为他是人类就手下留情,几乎是一瞬间,他脱力跪倒在地,双膝砸在地面,发出巨大声响。他的眼前暗了下去,耳边嗡鸣,这是他的听觉与视觉在被剥夺。圣洁的惩戒之光由精神浸染了他,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每一根骨头,都被覆盖了极致的压力,如火灼,如刀割。于是他发出痛苦的嚎叫,生理泪水大滴大滴落下,他根本止不住。 “禁声。”这是言灵戒律了,二字一出,幽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隐忍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啼哭。茭白的光隐隐流动,却比投映在地板上的月光更为冰冷。弗兰肯斯坦崩溃地前扑倒下,手指哆嗦颤抖,在地上扭曲着往前抻,做出一个乞求的手势。但那双皮鞋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受控制。鲜血从他紧闭的眼角渗出。耳朵里不再聒噪,只是响亮地回荡着刺耳的鸣音。饱受折磨的意识被时间打散,拉得无限模糊。突然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他要支撑不住了,他会就这么死去。莱杰罗想要处刑他。难道,我让主人失望到这种地步了吗? 一切停止的时候,他听到由远及近的,皮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刻骨铭心的畏惧支撑着他清醒过来。眼前还不清晰,布满了模糊的血红,他仰起头,维持着一个狼狈的跪姿,沙哑地呼唤他主人。 莱杰罗用气韵托他起来,扶他坐到桌前,亲自给他倒了热茶,轻声询问他自己是否可以继续信任他遵守诺言。 “可以,主人。”弗兰肯斯坦畏惧地低下头。 第四次破戒在十年后,在做出这件事之前,他的身体就条件反射地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那是那场刑罚给他留下的郑重警告。黑暗力量泻出的时候,除了抗敌的勇气,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和委屈,这让对面的敌人用看傻子的蔑视眼神盯着他。 他从那三个贵族手下救下了一名人类女孩。 逃跑前,有一名贵族用混杂着震惊与嫌恶的语气警告他:“作为人类,设法拥有了贵族才有的力量,还不知珍惜吗?就为一个几岁的幼崽,和我们贵族正面交战,我们马尔修斯家族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对他的恐吓嗤之以鼻,他的话还是让他开始思考:是啊,他们才是莱杰罗的同胞,他身为人类去维护另外一个人类的利益——哪怕是一个小孩,也是站在莱杰罗对立面的。思及此,他的心脏又紧了紧。 推开城堡的正殿殿门时,暮色四合,鸦雀无声。洁白的背影屹立在窗前,与暗夜万物一同静默。而他身上还环绕着躁动的黑暗气息,污染着圣洁的空气,证据确凿,无法遮掩。这一幕让他腿脚发软,走过去后他就跪下了,垂下头,主动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 “她安全回家了?”莱杰罗注视着窗外的树影,它们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模糊了地平线。 “啊?啊……是。” “做得好。”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我……我违背了您的命令,未经请示,打破了封印……”奇怪,刚刚在路上想好的说辞呢,那些反复推敲的陈述呢,现在竟是一句都想不起来。 “你没有做错。”莱杰罗没有回头,“如果你请示了我,我的回答也会是这样。不要因为你是谁而感到羞耻,你能掌控的,是你可以做的事。” 这一次,他开始思考。 雀跃的心情总是短暂的。 当着莱杰罗的面和凯尔提亚的家主起了争执,并在挣脱封印开始打架之前,弗兰肯斯坦被莱杰罗喝止了。他只是语气不善地呼喊了他的名字,于是,他知道今晚将不太好过。 他跪在逼仄的地下室里,双膝磕在湿冷的黑岩地砖上,肌rou酸痛,冷汗直流。因为没有造成重大后果,莱杰罗没有对他施以重刑。但行为不是他主动终止的,对此,被轻饶的他感到万分的心虚。 “想。”切断和他的精神链接前,莱杰罗留下了这样的训示。 他要他反复思考,自我反省,为什么上次犯了错却受到表扬,为什么这次未曾铸成大错却无法原谅。在想明白之前,禁止他用精神呼唤他。 他听到凯尔提亚家主进殿拜访,提到和自己的对峙的事情,言语之间有为自己开解的意思。他在询问弗兰肯斯坦现在何处,邀请他下次公正比试,绝不会再出现家族里未教化的小鬼头插足,叫他再误会凯尔提亚家的正直。 “感谢你的好意,”莱杰罗答复,“但我想近期弗兰肯斯坦不应该再出风头。” “是的,卡迪斯·艾特拉马·迪·莱杰罗大人。”对方恭敬地鞠躬,就此告退。 他是他最忠诚的仆人,最信任的守护者,人前光鲜亮丽的归化贵族,也是让人类世界闻风丧胆、贵族世界认可有加的疯狗,但有时候,他总会忘记套在脖子上的狗绳,那是百年前他亲手交付给他的。当狗疯得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狗主人应当把项圈收得更紧一些。 弗兰肯斯坦轻轻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呼唤了他。 接下来的训练他适应了许多。如果是运用力量帮助弱小,哪怕变得多狼狈多不堪,莱杰罗都不会去怪他。当然他还是会后怕,会主动认错,任何隐瞒都逃避不过莱杰罗的眼睛,他用身体知道的这一点。曾经他试图用匡扶正义为理由,掩盖他趁机过度疯玩的事实,被莱杰罗投下警告的一瞥。于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乖乖的。虽然次数非常少,偶然地,他还是会失控,一般是被对方用他人类的身份恶意挑衅到了。这种情况下,虽然战斗胜利,他离场的时候还是会垂头丧气的,他会回到莱杰罗身边,在他脚下跪好。在不可避免的惩罚到来前,莱杰罗总会轻触他的肩头,用安抚性的精神力平息他的不安,二人会继续交换问题与答案。 有一次,乌洛卡伊拿出了那个人类孩子的贴身护身符去激怒他——那一刻他才听闻了他的死讯,他曾希望那个相识的孩子能够逃离战火,去实现帮助他人的理想。他暴走了,未经允许的力量蓬勃而出,席卷洛凯道尼阿,把周围的一切都扫得精光。乌洛卡伊在那天失去了一只眼睛,而莱杰罗为唤醒他失去了生命力。再严峻的处罚都不及这样的教训来得惨烈。弗兰肯斯坦在他面前忏悔,难过地无法呼吸。 莱杰罗难得地为他讲了许多道理。首先,他表扬了他的善良,不论在任何地方他都在帮助弱小,这是相比如今的贵族们最难能可贵的心意。其次,他理解他的难过与震怒。如果他从前说得不够,他道歉,他一直认可他是一位优秀的存在,这和他本源是人类还是贵族没有丝毫联系——一个人类,生活在异族的世界,基本除了莱杰罗和领主以外的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表示不满和怀疑。也就是说,他本身的身份就是无法消磨的原罪。这让他在莱杰罗的身边实在不好过。——但,这些,都不是他没有好控制情绪,把自己置于危险的理由。莱杰罗的身体恢复后,他在古堡里受到了惨烈的刑罚。也许是因为这个,也许是莱杰罗生命力的牺牲,这直接导致他在随后的八九百年里,都不肯再拿出暗魂焰枪一次。 莱杰罗用最严苛的规矩,教会他如何用勤奋训练所获得的力量,去勇敢对抗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就像绑着沙袋负重马拉松,当他偶尔被批准解开封印上战场时,他感受到了对于力量的全新理解。他就这样不断战胜着比他更强大的敌人,不断克服力量的极限,在挫折与苦难中成长得更加强大。不过他一直没有使用血刃,并不是因为这和他的气质有多么不合,只是和他作为人类的自我认同与尊严有关,哪怕归顺了莱杰罗,他也一直自称人类,他和所有贵族说,我就是人类啊,你奈我何。对于这一点,莱杰罗永远尊重。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强求其他贵族的认同,内心似乎被灌输了无穷的信念。哪怕世上有一万个人说他弱,只要有一个人认可他,那就够了。 再次见到莱杰罗,斗转星移,已经过了几个世纪。他不愿去回忆那些痛苦而仿徨的记忆,那时他仿佛丧家之犬,世界之大却无处容身。他甚至想过挣脱封印,用黑暗力量把洛凯道尼阿夷为平地,这样莱杰罗会不会愤怒地找他算账呢,或者冷静地把他处死吧,只求那人的眼神再落在他身上一眼。 让他无法释怀的,不是长达八百二十五年的分别,或万千句祈祷换不来一句回应,只是——他想,离开前,他们还没有好好告别。只要他告诉他他还要他,他愿意陪伴他进入永眠。只是不要一声不吭、不讲道理地离去,让他的安全感无处盛放,他受不了这个。 因此在莱杰罗生命力的问题上,他任性而固执,世间再也没有谁能劝动他。他背着莱杰罗去到无人岛,用黑暗力量为他铸造能暂缓力量流逝的耳坠;他偷偷在地下空间模仿制作领主曾做过的十字耳坠;他甚至当着莱杰罗的面,领那三个改造人去地下室商讨身体改造方案。做完这一切,他像九百年前那样郑重请罚,但是莱杰罗不再那么做了。他万年不变的脸上,多了一点可以被称作是悲伤的东西。 完 笔者言 原著中,弗兰肯斯坦与乌洛卡伊的打斗情节在认主之前。本文中,时间线有变化。 此外,以下就几个方面,讲一下这个故事的构思与背景。 巴甫洛夫的狗 俄国生理学家巴甫洛夫,在实验中发现,每次给狗送食物以前摇铃,经过一段时间后,只给狗摇铃铛,狗就会条件反射分泌唾液。实验表明:原来并不能引起某种本能反射的中性刺激物,由于总伴随某个能引起该本能反射的刺激物出现,多次重复之后,这个中性刺激物也能引起该本能反射。巴甫洛夫发现并开辟了一条通往认知学的道路,让研究人员研究动物如何学习时有一个最基本的认识。 元认知与自我动机 莱杰罗是个教育家。 首先,他不在乎其他的贵族或异族怎么做,哪怕那些曾经忠诚的贵族都背叛了他,他也不会制止,只会在他们做出伤害他人生命的时候出面处刑。但弗兰肯斯坦就不一样了。暗魂焰枪是他有意无意吸取他人生命,强化自己生命的武器,从前他没有权力管他,但自从他跟了他,他就不能允许这样的存在。 他需要让弗兰肯斯坦自己学习和思考,得到教育。 我们从漫画后期弗兰肯斯坦对他多次诚恳的请罚中可以看出端倪。首先他的手段是直接而冷酷的。他不是以大贵族的身份,而是以弗兰肯斯坦的主人的身份介入,命令和约束他的行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需要他为他而克制,因为他是自己的人,此后的一言一行也会连同被放大,被解读出他的意思。 此外,莱杰罗奉行的道理一直是一条:不以侵犯他人生命为代价,来延续自己存在的目的。所有触犯了这一条的,所有贵族、异族,包括穆扎克、他的哥哥,无一例外都被下了死手。他用最严酷的方式管理着弗兰肯斯坦,确保他在寻求力量的道路上不踏错一步。因此在动用黑暗力量上,所有帮助他人包括自己、对抗邪恶、取得他人同意后做人体试验的行为,都是可以默许的。否则,只得到了一本笔记,就诞生了科伦贝尔和他的Union,那未加以正确疏导的弗兰肯斯坦就是下一个科伦贝尔,以及是一个比前者可怕亿万倍的存在。 他对弗兰肯斯坦的教育手段可以谈到以下要点:设下禁令,奖惩分明,以上已解读;给予充分的自主权与肯定,这鼓励他形成极高的自我评价与自尊水平,自主能动性高;互相尊重,不仅是尊重他的身份,也全心全意认可与信任他(“不必解释,你会做得很好的”、“按照你想的去做就好”、“如果你这么做了,是有你的原因的”);树立榜样,言传身教,且不会主动干涉他禁令以外的行为。 这种教育方式的传承在弗兰克斯坦日后建立学校、教导RK与贵族新生代等人时有进一步体现。对于责任更大的力量者(如M21、塔基奥、塔奥),他充分尊重,并认为他们说遭受的不公不是弱小与停滞不前的理由,必要时直言威胁,也给予下属充分的信任,从不吝啬赞美(96话对M21说:“只要别弄出人命,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就行。当然你自己一定会处理好的,是吧?”)。 国王与教皇 欧洲中世纪,各国长期处于教会和国家的二元统治制下。王权与神权互相抗衡,如天平一样摇摆,从来没有哪一方远超过另一方。神权鼎盛时期,教皇有权处罚包括欧洲各国王在内的任何臣民。 在《大贵族》中,“罗迪”即洛凯道尼阿的集权者,即率领各家家主的领主,或作王,处理大小政务,对贵族的兴衰直接负责。在人族、血族、狼族三族中,血族因兼具智慧与力量,被公认为贵族,为三族中最强大的一族,而莱杰罗又是贵族中最强大的地下君王。他就像是教皇,神权在手,万众臣服,因此必须保持绝对的神性,绝对的中立,对内震慑异心,对外平衡三界。 弗兰肯斯坦相当于是教皇的助理和顾问了,就像意大利黑手党中consigliere的职位。consigliere直译军师,指只听从boss指令,且可以对underboss(二把手)、 captain(角头)、soldier(干事)等所有人发号施令的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通常是boss最最亲密和信赖的人。 神与人 莱杰罗毫无疑问是拥有神性的。所有贵族都把他当做一族的精神最高领袖拥戴,所有人类与狼族把他看做平衡三方的最强存在,哪怕是他唯一的仆人弗兰肯斯坦,对于他都是敬畏与尊重,充满了距离感。 神灵是不说话的。 “如果你信上帝,那么你很虔诚;如果你听到了上帝说话,那么你疯了。” 站在这样的高度,莱杰罗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出口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被恶意解读,能审判一个人的生死,决定一个家族的存亡,他的话就是言灵戒律,言出必达。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保持克制,不轻易言语。他没有办法叙述他的感觉、感情与不禁思索的判断。因为这些都有可能造成重大的伤害。因此在每次开口前,他都会思考良久;到达战场处刑前,也会观战很久,确认事实;消息耳边过,他守口如瓶绝不外泄;他得高高在上,和所有贵族保持距离,平衡军心。这样的思维形成了习惯,他在孩子们面前,有三次看到香蕉想吃,不知道如何剥皮,都没有问出口。他所有可以说出口的感觉,都倾泻给了重逢后的弗兰肯斯坦。 神灵不说话。我们只对神灵祈愿。 因此连弗兰肯斯坦也需要去猜测。他需要努力思索、仔细判断、尝试实践,再一次次把结果呈现到莱杰罗眼前看。领取满意的赞美一个或者淡然的点头示意。 神灵没有感情,一视同仁。 世上存在着太多生灵,升腾着太多欲望。如果神和每一个生灵都共情,那他就是有一万年的寿命,也折损不来,承受不住。所以莱杰罗尊重每一个人,也帮助每一个向他乞求的人,给予他们帮助与庇护,唯独不与他们共情。他感受不到愤怒、恐惧、悲伤、狂喜、平淡。他需要保证绝对不偏不倚的中立,他的责任高于众生,这让他悲天悯人,又需要置身事外。他能拿起众生,也能放下众生。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上善若水,不争无忧。 人是平凡的生物,但是没有人作为信众,也就没有了神。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化简为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