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院

    现在回忆起来，小明还觉得在培育院度过了一段非常特别的时光。那里和外界的很多想象截然不同。

    比如工作人员并不编织谎言，所有孩子都清楚自己的原版是谁。小明作为转院生入校就得到了热情的迎接，校监为他办了欢迎会，大大方方一个一个对他介绍他的新同学：

    这是梅拉妮，她母亲已经升任阿伯恩交通部次长。亚瑟的父亲10年前成为西北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市级总务部长。安东的母亲在药理会做文书，上周去了土卫二参加小行星防御年会。叫奥拓的是最幸福快乐的孩子——他的父亲会将5岁的奥拓接走，养育3年，然后从学校接走下一个奥拓。娜佳没有优点，就像她的低级士官的母亲一样平庸，但是她mama每年都会给她回信。安杰琳娜的母亲是拉赫[1]友谊会里的设计师，每场联谊会的礼品、礼品包装、节日烟花都经过她的手……

    小明在这里叫莱卡。校监知道的事同学们都知道：培育院跨区手续非常繁琐，而莱卡的母亲居然在从拜仁搬到西北的时候带上了他。

    “你mama暂时不接你一定非常有特别的理由。”梅拉妮说，“因为直接领走你比转学简单多了。——另外，改性别克隆也是比较难做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一种温柔地目光审视着莱卡，“你mama告诉培育院她是地理生物学家，但是从不在新闻里出现。她一定是隐藏了身份，职位很高。原则上州以上的官员或者36号的近卫不可以养克隆体，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她充满艳羡的聪明判断给莱卡在培育院的社交下了死刑。他几乎一定能“回家”，但会被藏在地下室或者度假别墅，不会和其他人的家长在同一个社交场，因此对别的孩子毫无用处。

    最受欢迎的同学是亚瑟这样的。他父亲职位很高，不过离其他人也不算远。他在培育院的时候样样拿第一，可以料想回家之后也会得到赏识。现在和他成为朋友的话，回家之后还用的上和亚瑟的同学情，帮自己的家长巴结亚瑟的父亲。何况他从拉弓到给蛋糕写字的样子都这么优美。安杰琳娜也特别值得搞好关系。万一遇到和36号有关的工作，一条友谊会的人脉或许会救命。

    亚瑟并不是唯一一为了校监的嘉许拼命的人。校监名为路德，已经三十岁了。他在外面的父亲，是地方电力局的小官。不过有传言说，路德不是克隆体，是有性生殖的，他还有一个8号以上的医官母亲——也就是偶尔出现在公告栏的公文署名栏的那匿名11号章的主人。因此，孩子们相信校监是很理解客户需求的。大部分客户给培育院的资料并不多，但他们公开了身份。孩子们的大部分日程来源于校监收集到额外信息。

    譬如安东要背土卫二的议程时间表。土星的这颗卫星是太阳系防御理事会办公地点。他母亲以后的工作可能都是配合土卫二的。

    譬如校监给了亚瑟五只松鼠养——这是亚瑟父亲的爱好，他以后的工作很有可能包括照顾松鼠。这是一种比人类娇贵得多的动物。

    按校监的说法，每年他们惊蛰会发一页问候信给家长，包括孩子的照片和表现的简要概括。前两年的爱丽丝就是因为特别会写诗，培育院选了一首放在了信上，mama看见了，就派人把她接了回去。

    莱卡来的时候，正赶上所有人为了问候信的内容绞尽脑汁。亚瑟因为摩托艇训练受了伤，但还是希望把他雪山旅行里的游客照改成翻船前2分钟他骑在摩托艇上的拍的。安东今年的发质改善了，往年他发尖有点分叉，总是修剪后还要对着照片一根一根检查过去，因此今年他终于能选一张能露出大量头发的照片，和安杰琳娜讨论很久了。

    今年的奥拓不知何故对几种青菜有些过敏。基因检测没有能测出来。因此校监推测可能是可以治愈的，忙着给他找治疗方案，因此疏忽了：在一次午餐时间，高年级的莫里茨走到了娜佳的面前，大声宣布她母亲调去了森林军，要去内层基地了。

    小明诧异地看着娜佳因为这一句话就放声大哭，周围的人安慰不住，最终惊动了校监，把他们都带走，单独修养了至少一个月。

    “内层基地很不好吗？”他问一向无所不知的梅拉妮。

    “所谓内层基地是36号群居的地方。绝对远离战火，生活条件也好。不出意外去了就能干到退休。不过他们太接近36号了，药理会不允许养克隆人。”梅拉妮果然永远有答案，“但这种调职是保密的，不可能传出来。一定是莫里茨出于嫉妒编的。——啊，高年级没有正常人，所以才要分开上课。”

    这时候小明不理解什么叫高年级没有正常人。但是雨水时他们聚在一起，最后一次讨论惊蛰问候信放什么内容时，校监的开场白是问梅拉妮几岁了。

    梅拉妮14岁了。

    “梅拉妮的母亲当初预估的时间是16岁。”校监当众说，“明年和后年是你回家几率最大的两年。满18岁，你就要进入高年级。这部分最终有3％的案例能回家。”

    莫里茨同样也只有14岁，但他父亲一开始预定的年纪是8岁，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复过校监的消息了。过了10岁，他就搬去了高年级宿舍，盼望着17～18岁。据统计很多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尽管有梅拉妮的保证，莫里茨的假消息搞得整个雨水期间都人心惶惶。但惊蛰还没到，娜佳突然被接走了，而且是她母亲亲自来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那身可怕的森林军绿制服接过了娜佳还没有寄出去的问候信，还把她抱在怀里，隔着手套擦掉了她的眼泪。

    传言随之变成了：莫里茨将接任校监，因此从校监那里收到了娜佳的内部消息。

    但写完信之后，寄贺卡迫在眼前，话题中心又成了谁会第一个走。惊蛰后第一个有消息的是亚瑟。第一发现人是安杰琳娜而非校监。陪她吃早饭看新闻的安东也看见了：亚瑟的父亲现在是西北军最年轻的州级总务部长了。

    “惊蛰是州层的人事换届。”安东后来为大家解说，“因为土卫二在立春会定新年规划。往下传到近地轨道，就是雨水会调整。下级大区响应地在惊蛰会调整。”[2]

    在亚瑟搬去高年级宿舍前夜，校监为了亚瑟办了庆祝晚会。说到底，州级不养克隆体是官场的潜规则，谁也不能阻止他们自毁前途。梅拉妮想得到他的摩托艇，把她发的蚕豆送给了亚瑟想讨好他。但亚瑟还在生上个月梅拉妮不教她发豆芽的气，不答应。安东送了挂历，亚瑟整个晚会都拉着安东问话，最后把所有钥匙都给了他。后来梅拉妮在一个月内教会了所有人滑水，包括莱卡。奥拓给亚瑟唱了首歌。莱卡刚到，包里很空，但安杰琳娜送的手织围巾是拆的他带来的毛衣。对此校监把他们都批评了一顿：莱卡永远不应该把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毁掉。安杰琳娜声称不知情，但是还是被扣了缝纫机。后续她没有在莱卡面前表现出异样，但是他知道安杰琳娜很后悔，临走时特别嘱咐校监把重要设备还给她，希望她可以达成愿望：用一件手作纺织品复制爱丽丝的命运

    不过这个世界上千真万确存在着用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的培育院的孩子，他叫莱卡，在拜仁区有一个漂亮的管理伐木机的父亲。雅各布森（Jacobsen）医生出差其间的寒露联谊上看到了这对父子在烤rou，马上报给了他兼职的特命团。事实证明雅各布森医生作为人类感情学家的眼光很准：小明只要模仿到莱卡气质的一半，就足以在见面两周内和千帆天天一起走放学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