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Chapter　16

    埃莉诺总是牢牢记着医生的告诫，但至少这个晚上，她不想听从。一场情爱缠绵并不太疯狂，但两人都很投入，想要借此暂时逃避和忘却糟心的一切。

    墨洛维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小腹，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埃莉诺被折腾得够呛，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明天您可千万别发烧”，又碎碎念了几句“安娜生了没”、“女人生孩子真是太危险了”之类的话，最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倒头就睡。

    埃德加的夭亡并没有被大肆宣扬，他生前始终没有受封王储，葬礼办得很低调。墨洛维将埃德加和他的母亲伊丽莎白埋在一起。

    埃莉诺在还政之前发布了正式调令，莱昂被逐出王城，赶到风沙最大的边城戍边去了。埃莉诺给出的理由十分有说服力，不是世代居于霍普城的古老贵族世家么？正好，去理一理边城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吧——混血太多了，离王城又远，指不定多少人不服管呢。

    墨洛维也管不了细枝末节，莱昂只要做事有底线，指不定还能在边城当个土皇帝，也算满足此人对权力的追求。

    ……当然，滚蛋之前，莱昂在城堡地牢待了整整一周。

    墨洛维不是热爱酷刑的君王，但他的父祖们还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莱昂被放出去以后，埃莉诺好奇问了两句，墨洛维竟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了他父亲的手稿，如同酷刑百科全书，让她大开眼界。墨洛维三世的字写得不如何，绘画却很不错，各种刑具跃然纸上，个别还带有其本人的使用心得与评价。

    埃莉诺对此表示感谢，并将这本书作为睡前读物。

    “我以为您会害怕。”墨洛维感慨了一句。

    埃莉诺小心地合上手稿，意有所指：“我只是在想，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底线。”

    埃德加的夭折，注定伴随着“墨洛维家族诅咒”这一流言的卷土重来。

    伴随着流言的，是新年的脚步。

    又是一年了。

    埃莉诺在新年之夜破天荒地参与了民间的庆祝盛典，这一次，她没有戴面纱，露出了姣好妩媚的面容。她修长的脖颈、纤细的手指都光洁无瑕，这位与国王朝夕相处的王后看上去十分健康。

    “她一定受到了上天的赐福。”

    民众朴实的感慨由冬日传到春日，埃莉诺在几个月内出席了大量公开场合，伴随着二姐安娜平安生产的报喜之信，特蕾莎的问候也随之而来。

    致我的meimei埃莉诺：

    愿您一切都好。

    请原谅我没有对埃德加的夭折做出公开哀悼。墨洛维王室绝嗣，我说什么都不妥当。

    您的美貌，与“上天赐福”的传言，已经随着春风飘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这能为您们暂时地解决困境。我不知您是否有诞育子嗣的计划，或许您可以提上日程。十九岁、或是二十岁生孩子，比未成年时要安全一些。

    安娜平安生产的消息，我已知悉。相信您很快也会收到。我又怀孕了，只是不太清楚，究竟是我丈夫的，还是布朗公爵的孩子。天啊，希望孩子不要长得太像它的父亲。这事真让我头疼。

    我想理查大约也有所预感，但我不在乎。噢，埃莉诺，男人能做的事，我们女人一样可以。他尽情地睡他的情妇们吧，我已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王储妃之位不动如山，布朗公爵年轻又英俊，对我十分忠诚。有机会我就派他来霍普城进行外交工作，您也可以见上一见。

    亲爱的埃莉诺，我明白，我们是不同的人。我不会逼迫您做任何事。您可以只是我的meimei。请不要对我抱有敌意，我永远是您的jiejie。一旦有事发生，我指的是，任何事，请您立刻绕过理查，向我求助。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我现在终于能说一句：我能保护您。

    另一封信是我丈夫的亲笔，请您转交给墨洛维。我知晓信件内容，介于您无意参与政治决策，我认为您可以选择不看。

    代我向墨洛维致以问候

    特蕾莎

    致亲爱的埃莉诺：

    愿您身体健康！

    我已平安生子，天啊，这一次总算不是难产，顺利得让人难以想象。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以为自己的生命要终结在我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不怕您笑话，我宁愿给亨利找几个情妇，也不要再和他同房了！我实在不想再承受这样的苦难。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有不少情妇，为何年长了却收了心呢？我与他的结合从不是因为爱情，他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我困惑。

    对了，您或许不知道，您那“被上天赐福的美貌与健康”，已经传到了亨利的耳朵里。他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我听，我为我的meimei感到骄傲。她在霍普城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我只关心一点，这传言是您希望听到的吗？名声对于我们而言是把双刃剑，请您务必处处留心，不要反被其所伤害。

    不管怎么说，如果您身体条件允许，而您又有意愿的话，可以考虑为墨洛维生一个孩子。它将会是霍普城的希望。哪怕是个女孩子——又有谁说霍普城不能有一位女王呢？

    不管怎么说，我的生活还算平静。

    我在远方为您祈祷，祝您一切安好。

    安娜

    埃莉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反复翻看着两位jiejie寄来的书信。埃德加去世时，她们的丈夫各自致以哀悼，而她们大约认为埃莉诺和这孩子并不亲近，没有私下安慰她。

    ——噢，是的。王后拥有独立的书房，她可以在这里办公、阅读、享受私人时间。她只是很少有机会坐在这儿，更多时候，是陪墨洛维在国王的书房办公。

    今天上午，他们各自收到一些私人信件，埃莉诺心血来潮，提出给予彼此一些独立空间，分开回应个人事务。

    当侍女对她示意国王来访时，埃莉诺忍不住侧头对着墨洛维笑，装作要将特蕾莎和安娜的信件递给他的样子：“亲爱的，您的麻烦来了。我的jiejie们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一致，认为‘被上天赐福的公主’应该有个孩子。她们甚至对孩子的父亲人选做出了些许暗示，真是荒诞又仿佛很合理……”

    国王很淡定地接过信纸，看也不看，沿着折痕完美地复原，弯腰重新将它们放回小茶几上，并没有要发表评价的意思。他看上去一如既往地镇定，在她身侧的小沙发上坐下，将手中握着的纸张送到埃莉诺手边，语气温柔地说：“我也有一封信要给您。”

    “早上分类的时候放错了么？”埃莉诺低头，火漆印已有打开过的痕迹。她辨认不出印章的主人是谁，干脆地把信封翻到另一侧，收件人名是“墨洛维四世”，笔迹有一些熟悉。

    她看向墨洛维。国王示意她开始阅读。

    致霍普的墨洛维四世：

    愿您身体健康。

    我是西兰王储马克西米利安。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写下这封书信。我的异母弟弟、埃莉诺的亲兄长、王位第三顺位继承人艾萨克，在私人宴会后因醉酒掉入内城河中溺亡。

    父亲已因过度悲伤而病倒，即日起由我摄政。

    我向三个国家加急送去信件，请您委婉向埃莉诺告知此事。

    艾萨克的灵魂会去往高处。在那里，他将获得永恒的平静。

    代我向埃莉诺问好。

    马克西米利安

    信纸从埃莉诺手中滑落在地，她浑身都在颤抖，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哭泣，剩下的声音被她用手捂了回去。她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径直落在裙子上，被那些精致的绣纹掩盖，什么也看不出来。

    “埃莉诺，我让人去查了。”墨洛维起身，慢慢地在埃莉诺身前蹲下。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很不舒服，但他坚持着握住埃莉诺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我会替您确认艾萨克的死因。”

    埃莉诺俯身捡起信纸，单手叠好重新塞回信封里，再举起那封信，仔细端详着那个陌生的火漆印，自言自语：“王储摄政。马克西米利安终于用上自己的印戒了。”

    墨洛维捧起她的脸，擦掉埃莉诺脸上的眼泪，让她看着自己，加重了语气：“您放心。即使我不查，特蕾莎也会去做。等她给您写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埃莉诺的惊惶神色中带着一丝无奈，“总之不会是马克西米利安。我不觉得是他……艾萨克只比我大十几个月，我们形影不离地长大。艾萨克不是那种糜烂的纨绔，可我知道他热爱宴会，喜欢喝酒，爱和漂亮姑娘们在一块儿。我告诉他这种生活方式并不好，他永远、永远举着红酒杯，对我说‘人当及时行乐’。”

    记忆里的艾萨克还没有淡去，他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埃莉诺茫然地问墨洛维：“所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吗？短暂地快意人生，享受了一切，然后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结束了他的一生？那您呢——墨洛维，您想要的，是燃烧自己的一切、短暂而耀眼地做一位君王，还是……还是和我长久地在一起、平静地延续我们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