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Chapter　09

    议政厅。

    政要与大臣们济济一堂，互相皮笑rou不笑地寒暄，偶尔交换一下对某一件事的看法。自从墨洛维亲政以后，台阶之上就只有一个座位，而今天，那里多了一把椅子。

    他们都已经见过西兰的埃莉诺，即使他们需要仰视这位美丽又天真的少女，她也不过是又一个容易cao控的傀儡。

    朝臣们控制着音量，高谈阔论。

    “说不定她会无聊得睡着。又或者说些不切实际的蠢话。”

    “她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明天就不会再出现。”

    “西兰的埃莉诺真是一位美人。让她嫁给一位将死之人，路德维希七世也有残忍的一面啊。”

    墨洛维选择这样一个华而不实的花瓶，看来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很糟糕——糟糕到无法与手段更厉害的聪明姑娘斗法。那一双双眼睛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王座，似乎都看到自己成为王国实际主宰者的模样。

    而年轻一些的、根基并没有那么稳定的贵族们，则觊觎着这位少女的rou体，成为她的情夫，也不失为晋升至摄政王的其中一条道路。

    克里斯蒂安替墨洛维宣布会议开始，短暂的沉默中，站在最前方的托马斯提起了声音：“谈论大事的场合并不是用来满足小朋友的好奇心的。尊敬的国王陛下，我理解您对新婚妻子的喜爱，恕我直言，将我们年少的王后带到这样的场合并不恰当。”

    埃莉诺眨了眨眼睛。

    路德维希七世和她提到过此人。

    托马斯是理查五世最坚定的支持者，这并不意味着他百分之百地听命于理查五世。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位彻头彻尾的鹰派，绝对主战，崇尚以武力解决一切外部隐患。托马斯也曾经是摄政王的候选人之一，目前与克里斯蒂安分庭抗礼，是霍普城非常重要的一位人物。

    他四十多岁，肌rou结实，板着脸，十分有威慑力。

    埃莉诺对他的政治看法持保留态度，但墨洛维显然也有需要倚仗托马斯的地方。这是一位为霍普城办过不少实事的实权人物，不过……她也需要立威呀。谁把头从池塘里探出来，她今天都得狠狠地按回去。

    埃莉诺只能默念一声抱歉，有机会再修复关系吧。

    “有您说话的份了吗？”少女倨傲地扬起下巴，又快又清脆地说，“您不会是因为我的丈夫没有娶到理查五世的私生女而恼羞成怒了吧？话说回来，我的丈夫与谁结婚，关您什么事？”

    托马斯瞬间涨红了脸，生硬地说：“议政时，每一位与会者都有发表个人看法的自由。”

    “我认为您在顾左右而言他。您这是在议政吗？”埃莉诺坐在属于她的宝座上，咄咄逼人，“谁给您对王室女性成员大放厥词的权力？”

    她刷地一下展开握在手里的折扇，阴阳怪气地用扇子掩住嘴唇，刻意地眨巴着大眼睛，声音不大不小地从扇子背后传出，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我只再说一句，您全家女性都别想给我当宫廷女官。请您入列。”

    托马斯脸红脖子粗地转向墨洛维四世，年轻的国王面无表情，好像一个字都没听到。整整一年来，托马斯坚信理查五世胜券在握，而他也会拥有更多的话事权，而现在，王后至高无上的座位上，端坐着路德维希七世的婚生女。

    他暂时失去嚣张的资格——但走着瞧吧，墨洛维还能活多久？这女人总有哭着求他的一天。

    托马斯沉默地入列，却又有人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这是一位高大俊美的成年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留着修剪精致的短须，淡金色卷发打理得宜，长相十分出众，让人一见就无法忘记。埃莉诺很理解墨洛维jiejie的选择，只看外貌，确实有迷倒万千无知少女的本钱。

    莱昂优雅地对她行礼，然后再次催促墨洛维四世确立侄子的王储地位。

    “我非常理解王后迫切地渴望诞下王座的继承人。可是，您新婚次日就叫医生，未免太勉强我们可怜的国王。一位王储能够很好地缓解您的焦虑，您无需再强迫您的丈夫，这位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莱昂炫耀着自己对城堡内部发生的事的了解程度，低劣地总结道。

    他这段话说得过于露骨，一些人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墨洛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埃莉诺“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款款从王座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指着莱昂，吩咐自己身后站着的四位英武的年轻卫兵：“揍他。”

    莱昂震惊地后退一步：“这是正式的议政场合！您不能——”

    “我能得很。”少女打断他，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他们是我的兵，和霍普城没关系。谁给您勇气妄议国王与王后的私生活？”

    卫兵们坚定地执行了这一任务。

    王座上的墨洛维似笑非笑，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样子。

    两位士兵用力地控制住莱昂，让他无法逃脱。

    埃莉诺忽然说：“等一等。”

    算这女人还有点理智！莱昂恶狠狠地扭动身体，试图从他们手底下获得自由。

    下一刻，王后下令：“照脸打，还有，揍一顿完事，别打死了。”

    这一天的朝会几乎成了一场闹剧，理查五世的爪牙托马斯被王后一顿臭骂，而国王的姐夫莱昂——干脆被揍成猪头。后者当然进行了近乎于疯狂的反抗，他倒也不至于不会打架，只是一对四实在没有胜算，开朝会又不能佩戴武器，挨揍也是白挨。

    之后的会议进展十分顺利，再没有人勇于试探王后的底线，而她也安静而沉默地听完了剩下的讨论，并未不合时宜地发表任何高见。

    在放所有人走之前，墨洛维摸了摸下巴，状似随意地说：“我的王后或许需要宫廷女官与贴身侍女。各位请自行斟酌吧。”

    这句话就像是往饥饿的鲨鱼群中投下一块巨大的鲜rou。

    王后的贴身女官，多数时候甚至超过国王，是王后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她们不仅能得到王室第一手的动向，必要时，甚至能够左右王国内的局势走向，干涉法案条款的颁布。

    国王不再理会朝臣们精彩纷呈的表情，双手用力按住扶手，从王座上起身，向埃莉诺伸出手，两人相携离开。

    墨洛维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慢吞吞地说：“您在替我出气吗？”

    埃莉诺牵着他缠上绷带的手，笑眯眯地：“对呀。”

    还颇为遗憾地感慨：“可惜了，大好机会只此一次，揍了他就不能揍其他人。”

    “您还想揍谁？”墨洛维失笑。

    埃莉诺真的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实在的，我几乎不认得底下的人。算啦，揍了莱昂也不亏。”

    墨洛维对她笑了笑，还是用那样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有些人，活着总比死了有用。是人都有私心和自己的立场。我不能强求他们放弃那些东西。如果有谁看上去完美无缺，才更可怕。我的身体状况早已不适合长时间处理政务，或是率军亲征。多年来，我依靠权术适当满足他们的野心，让他们互相制衡，顺便为我所用。”

    埃莉诺微微皱眉，很努力地消化着他的话语。

    墨洛维牵着她，耐心地说：“世界上从来没有能够为所欲为的国王。埃莉诺，慢慢来。用您的眼睛去看。用您的理智去思考。要看到每一个人的为难。看到他们最深的渴望。看到他们的底线。安排每一件事，也给自己划一条线。您我的一句话，就能改变有些人的一生。我永远带着一颗慎重的心面对他们……”

    “您的意思是，我得……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去思考，对么？”埃莉诺探究地问。

    墨洛维张了张嘴，忽然很无奈地摇摇头：“不。我希望您能少些忧虑，所以，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会帮您解决后顾之忧的。”

    他不忍心让她逼迫自己在心智上快速成熟。

    “我永远无法成为您这样的人。”埃莉诺轻快地回答，“我只是生而高贵，头脑方面实在算不上优越。我努力不给您拖后腿就是啦。”

    从这一天开始，埃莉诺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在墨洛维身旁，并未缺席任何一次会议。她没有再带自己的亲卫进入会议场所，但他们就守在门外，是否物理意义地进入议政厅并不重要。

    十七岁的王后依然只是个少女，稚嫩而无知，可是没有人再敢随意挑衅。

    她当然不敢、也没本事对霍普城错综复杂的政治局势进行全盘清洗——如果没有生病，全盛时期的墨洛维或许能够做到——不过，愚蠢的人做事不会先想后果，她要是生气了，当场下令杀一两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人死了就算，王后还是王后。

    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不如不要挑衅她。

    ——再说，即使她坐在这里，又听得懂什么？

    政治动物们带着对埃莉诺的轻视与一丝诡异的敬畏，平静地接受王后听政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