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灭门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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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的黄天玄,免不了要受老妻一顿数落,质问他为嘛到这个点儿才回来,是不是跟哪个小浪蹄子鬼混去了?不想安稳过日子,就明说,藏着掖着不是爷们儿。 黄天玄大呼冤枉,他说自己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岁数在这儿放着呢,不是二八八的大小伙子了。 一听老家伙仍有贼心,母老虎不干了,拿手指头抵着黄天玄的鼻子尖儿,叫唤:“我上辈子缺了八辈子大德,干了多少蔫坏损的缺德事儿,才跟了你这么一个没骨头没囊气掉了腰子没胯骨轴儿的倒霉爷们儿,你说,你说,我跟着你这些年,你让我过过几天好日子,嫁给你,我算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当年在娘家当闺女那会子,上我家提亲的踩烂我家门槛子,要不是我爹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我嫁狗嫁鸡也不嫁你这老王八……” 您听听,这像话么。没辙,天津卫的老娘们儿,一个赛过一个,都是骂人的活祖宗,嘴皮子比刀片子还锋利,杀人还得诛心。 黄天玄自打成亲后的第三天起,一直到今儿晚上,一天不挨数落,他就睡不踏实,唯有等到老妻数落完了,他才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个踏实觉。想改已然改不过来了,早已落下病根了,且已经病入膏肓,据说呀,得这个病的人都有个俄国名儿,叫什么——不挨骂不舒服斯基。 “你快别叨叨了。”挨了数落而一身轻松的黄天玄终于开口了。 他那老妻也自知药劲儿够了,于是把绷着的一张脸松弛开,换了个笑脸,用关切地口吻问老头子,要不要烫烫脚再上炕? 先冷后热,水火两重天,也就黄天玄这种蔫脾气受得了,且十分享受。 黄天玄摆摆手,说不必了,他没有心思烫脚。 老妻眼珠子不揉沙子,看出老家伙今晚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儿。老夫老妻一块儿生活了大半辈子,身为妻子者,不能不在乎自家老爷们儿的心情。于是便问:“你这是怎么了,有嘛糟心事,跟我念叨念叨呗。” “咱家还有酒么?”黄天玄问了这么一句。 “有哇。”老妻问,“怎么,想喝酒解心腻呀?” “给我热一壶,我想喝一口。” “行。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热去。” 老妻说话很干脆,手脚更麻利。 眨眼的工夫,便将泡着酒壶的大海碗摆在了桌子上,又给端过来一小碗儿酱八宝小菜,不能让老头子干喝酒,来不及弄下酒菜,小咸菜凑合着。 “要不要给你炒俩鸡蛋?” “不用了。我吃不下,就是想喝点儿。” 老妻陪坐在一旁,跟爷们儿聊闲天。自打两个闺女都嫁出去后,家里就剩下老两口子,日子过得不富裕,但起码能填饱肚子,对于两个半百老人而言,已经知足了。 “我说,你今晚上跟平常可不一样呀。”老妻说,“以往你回到家,总是笑呵呵的,今晚上为嘛一直愁眉苦脸的呢?怎么着?是这身行头要让人扒了?还是这月薪俸又少给了?你呀,听我一句劝,咱都这个岁数了,没必要计较这些了,你混了这么多年,不还是个二等臭脚巡么?人家没人待见你,你就别指望人家待见,大不了咱把这是虎皮一脱,干个小早点摊儿,照样能活得舒舒坦坦,你不是有炸油饼的手艺么,我又会磨豆腐,咱俩搭着肩膀干,还愁没有主户么。” 老妻的话,都是真心话,好多回,黄天玄都已经被说动了心,但转天一早,照样穿上那身松松垮垮的虎皮,打上绑腿去当他的臭脚巡。他已经爱上了这一行,割舍不掉了。 “你别光喝酒呀,你倒是跟我说说话呀。你这么一直不吭气,让我心里别扭。”老妻担心起了爷们儿,口气几近央求。 “我撞见大林子了。”黄天玄说了这么一句。 “嘿呦。”老妻把眉梢一挑,“我当你撞见财神爷了呢,撞见个臭痞子,你愁个什么劲儿。怎么着?大林子说不中听的话了?你跟我说,他跟你说嘛了,明儿一早,我就上他家被窝掏这小子去,我非把他那俩蛋子儿捏成馄饨皮不可!” “他没说不中听的话。”黄天玄咽下一口酒,“他说了一些让我听了不踏实的话。” “他说什么话,让你不踏实了?”老妻急急地问着。 黄天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盅酒,“滋”一口,灌进喉咙。紧跟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盅,端着酒盅,拧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这人平时说话挺痛快,今晚上为嘛蔫巴了呢?你可把我给急死了,大老爷们儿比个老娘们儿还别扭……”老妻不悦地数落着。 “我问问你。”黄天玄终于说话了,“你还记得原先跟咱住一条胡同的那个‘杂伴儿’么?” 老妻翻着眼皮想了一想,回话说:“你是说那个出洋好几年,回来变大财主的南荣发?” “没错。就是他。” “他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么?”老妻的脸上露出了不安神色,“你为嘛想起他来了?” “是大林子跟我说了一些话后,我才想起他来。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么?” “记得呀,能不记得么。一家子八口,一宿之后,死得一个不剩。还是你找人成全他们一家子入了土。事后,人人都说他那宅子闹鬼,就不该建在那么荒凉的地儿,就怨他非要讲究什么环什么雅,还说什么先有房舍,后有商业街,执意要把宅子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要把宅子建在闹市,哪会落得这个下场。” “没错。”黄天玄将空酒盅放在桌上,喃喃说道:“南二爷自西洋回来后,发了大财,名字从南荣发变成了南大发。咱这条胡同里,住的都是穷根子,人家大财主才不稀罕跟咱们住一块儿,人家怕掉价儿。” “嘁。”老妻一翻白眼,“咱这条胡同穷归穷,可一向太平,庚子年闹兵灾那会子,别的胡同都遭了秧,唯独咱这条胡同清静,他姓南的要是照旧住这条胡同,他那一大家子一准儿就不会死绝户。” “话不能这样说。”黄天玄不认可老妻的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挨着金銮殿,能长灵芝草;挨着臭茅房,准长狗尿苔。你也不是没看到,就咱这条破胡同,有几个有人样儿的,穷这东西是一种病,谁挨着近谁就跟着倒霉。人家南二爷发了大财,还不得跟咱们这些满身晦气的穷根子离着远一点儿呀。” “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就说说大林子都跟你白话什么了,让你又想起死鬼一家子来了。” “大林子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南二爷一家子死后,那所空置的宅子里,如今有了人。” “呀!”老妻一惊,“真的呀?” “不敢肯定是真,但肯定也不会假。” “这有真有假的,到底是真是假呀?” “我也说不好。” “我看你是想多了。那所宅子闹鬼,谁也不敢靠近,哪能有人敢住里面呢,除非是不想活了。” “闹不闹鬼,都是传言,谁也没真见着过。” “不闹鬼,他一家能死得那么干净?当年,他建宅子上大梁的那天,套车来接咱们这些老街坊去热闹热闹。可等到了地儿,没有一个不嘬牙花子的。那哪是人住的地儿呀,两边都没住户,孤零零就他一家,甭看我们这些老娘们儿不懂风水,可房子应该盖在什么地方,不应该盖在什么地方,不懂风水也明白。当时我多嘴,问了他一句,为嘛非歹把宅子建这儿呀,难不成这下面有金子不成?他拿腔拿调地非说这里的什么环什么雅……” “环境优雅。这是洋学生用的词汇。”黄天玄为老妻解释道。 “啊——对对,好像是这么说得。他还跟我念叨什么纽就是在一片空地上起来的。” “他说得是一个外国的地方,这个地方名为纽约。他的意思是说,这个地方起初一片荒芜,自打有人建了第一座宅子之后,便一天天热闹了起来。” “对对对,你这一说,我全想起来了,这人呀,一旦喝了洋墨水,人话都不会说了,每回听他说话,我都觉着费劲,不说大白话,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文词,显得他跟有多大学问似的。他是这么说的,说什么他这房子建好之后,再把两边的树砍了,坑填了,铺上租界里那样的水泥路,这地儿用不了三五年就能变个样儿。结果怎么样,样儿没变,他先入土了。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可连累一大家子跟着他一块儿死,这就有点儿让人心里面不好受了。嗐……” 黄天玄听着老妻叨叨,自己却不说话。 老妻叹完了气,又说:“我听人说,南家的人死了好几天,才被一个往他家送米面的人发现的,死尸都肿得不像样子了。” “没错。”黄天玄总算开了口,“听到死讯后,谁都嫌晦气,都不愿意去。我跟南二爷毕竟从小就认识,别人不管,我不能不管,我请示了上司后,带着姚五、何六,我们哥儿仨去了那所宅子。人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躺在床上,还有趴在饭桌上的,全都七窍出血。” “都七窍出血了,还不是吓死的?”老妻的脸色慌张了起来。 “不见得呀……” “那你说说,他一家子不是被鬼吓死的,又是怎么死的?!”大狮的九河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