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窑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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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灯瞎火的,袁三要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去,找坟去呗。 答应了人家唐进士,又拿了人家的钱,事儿不给人家办妥了,还是人揍得么? 袁三这小子滑头归滑头,鸡贼也真够鸡贼,但他也有个讲义气的优点。这个优点是从他的爸爸和叔伯们身上学到了,刻在了骨子里,不好丢掉了。 袁三要走捷径,什么捷径呢?当然是要步孙宝的“后尘”咯。 他想起来,孙宝那个王八蛋那天晚上没拿到虫儿,反倒让一团子鬼火烧了脸。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是死是活,最好是死了,世间从此少了个祸害。 袁三有他自己的主意,孙宝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宝挖开的那座绝户坟里面有没有虫儿。倘若正好有只虫儿,而孙宝正好又没能得手,那不正好便宜了他袁三么? 有或没有,单凭猜测不管用,必须亲自冒险一探,才能见真章。 去这一趟,袁三可没空着手,他趁着买卖家还没关门,买了酒和rou,还买了一把斧子,插在腰间用以防身。 他之所以要买酒rou,一为上供,二为壮胆。活人不能白拿死人的东西,怎么着也要意思意思。另外,酒这东西既能暖身、又能壮胆。老话不也常说么,酒壮怂人胆,武松喝了酒,连大虫都敢打。他袁三喝了酒,就不信收拾不了一只小小的虫儿。 天黑,风冷,星斗不明,行人稀少。 袁三脚下加急,一个时辰不到,便来到上回跟踪孙宝到过的荒郊。 立于夜幕,游目四顾。 咦!漫说是人,连个觅食的兔子都没有。 冷清至极,叫人忐忑。 袁三仔细辨了辨了方位,便蹚着没膝的枯草,朝着西南方向走了过去。 “没错,是这里了!”袁三看到了孙宝上次挖开的绝户坟。还看到地上丢着孙宝带过来的家巴什儿,却唯独不见了孙宝。也就是说,孙宝这个王八蛋还活着。妈的,老天爷不长眼,干嘛非要留个祸害在世上,真叫人不爽! “豁出去了!”袁三拿起酒瓶,嘴对嘴儿,“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烧酒。 他心底着实害怕,不喝点酒壮胆,他真心不赶靠前。 借烧酒之威壮了怂人胆,他这才怯生生地移步到了坟坑前。 可他没敢直接探头往里面看,而是先把供品摆在坟坑边上,磕了好几个头,又念叨了半天好话,这才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坑中窥看。 ——看不清楚。摸出洋火盒,“哧——”伴着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儿,划亮了一根洋火。 借着微弱的亮光,加上一双锐眼,待看清了坑中的名堂,却立时泄气了。 坟坑中,棺材盖子半开着,里面仅有寥寥几根枯骨。 袁三腾地直起身子,愤愤地骂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把供品收好,顺带着把孙宝丢下的家巴什儿归拢好了据为己有。这些现成的东西留着有用,还省得自己花钱买了。 他没打算回锅腔子,而是打定主意,临近找个避风处,将就一晚上,等明儿天亮了之后,他在附近踅摸踅摸,最好是能找个当地人打听打听,看这片地方到底还有没有绝户坟。倘真有的话,便等到天黑了之后,挖开了找虫儿。 当然,打听事儿是有技巧的,这一方面,袁三有些道行,管保问出实情的同时,还不叫人起疑心。 这荒郊野外的,到哪儿凑合一宵呢? 袁三原地转着圈儿,朝四外看了又看。 有了! 袁三的眼珠子格外之贼,别看这会子天黑的厉害,他却凭着一双招子,透过夜幕,望见了今晚的容身处。 那是一座荒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砖窑,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巨型坟墓,着实有些吓人。 事实上,这个破砖窑还真的就是一座坟墓。袁三不知道听了多少回有关这个破砖窑的邪乎事儿。但不管外人怎么添油加醋地穷白话,也绕不开一件发生在这个破砖窑里面的真事。 那就是这个破砖窑当年还在被人使用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大火。那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逐渐熄灭。 砖窑就此废了,而当时在此处烧砖而无法逃出去的人们,尽皆成了焦尸。 此后,这座生人勿近的砖窑就不断发生邪乎事儿。有人说,一到晚上,就会看到很多烧焦了的人在砖窑附近游荡,还拉着活人要水喝,呜呜咽咽地说啊:“渴死了,渴死了,浑身烧得慌,渴死了,给口凉水喝吧……”不给水喝,他们就不让人走。好多走夜路的人被他们拦下过,不是被吓疯了,就是吓破了胆一命呜呼了。 有一回呀,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有个外地老客赶着大车,拉着老娘和妻女来天津投亲。天黑的时候,正好路过这个破砖窑,一家四口索性不往前走了,寻思着在这破砖窑里面委屈一宿,等天亮了再赶路。 住下之后,闺女叫嚷肚子饿,催着爹快着生火做饭。那个外地老客疼孩子,麻溜地捡了几块破砖,临时砌了个小灶,把随行带着的铁锅从车上拿下来,弄了一锅白雪,煮成水下面条吃。 谁知刚把干面条下进锅里,就听身背后有人说:“饿死了,给我也吃一点儿吧……” 赶紧回头一看。 你猜怎么着? 只见好几个烧得没了人样的东西,有蹲着的,有立着的,就是他们要东西吃。 末了,那个外地老客侥幸活了下来,人却疯了,满处乱跑,见人就说,他的老娘、老婆、闺女,对了,还有那匹大骡子,都让“火烧鬼”给活着吃了。 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就越发地没人敢靠近那座破砖窑了。 但是,袁三今晚上却非要住在里面不可。 嘿呦喂,这小子胆儿可真够肥呀,他正格的就不怕?还是活腻歪了,诚心送死? 都不是。因为他头一阵子在里面住过。结果,嘛事儿也没有。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穷鬼,“火烧鬼”膈应他,才懒得找他的麻烦。 说起来,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天早上,袁三有幸接了一档子差事,有个孤老婆子给娘家兄弟纳了几双鞋底,给了袁三一点报酬,烦劳他替自己跑趟腿儿,给娘家兄弟送过去。 袁三惜老怜贫,答应的很是爽快。老太太对他不错,不单是给了报酬,还管了他一顿烂rou面。又吃又拿,袁三能不把差事给人家办妥当么。 连打听带问,终于找到了地儿。那是个实在人家,非要留下袁三吃顿饭。 袁三对于白吃白喝这种事情从来不会客气。在人家家里吃饱了饭,又灌了两大壶茶水,穷白话了半天,才终于舍得离开了。 走着走着,天可就黑了。偏赶上老天爷闹情绪,先是小雨、紧跟着是大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可把袁三给折腾苦了。衣裳湿透了倒也不打紧,关键害怕让雷给劈死。 袁三“走投无路”,正巧看到这座闹鬼的破砖窑。他顾不了许多,一头扎了进去。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不透风,不漏雨,不错,是个清净所在。 一夜太平无事,次日响晴薄日。袁三揉着惺忪睡眼,舒展着懒腰不紧不慢地走出砖窑。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不由得仰天大笑,大有傲睨万物之势。 笑够了,回过身,用力啐了一口唾沫:“呸!骗人的。压根就没有鬼!” 有过上回的经历,袁三这一回自是不会害怕。 他进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砖窑里面,将东西全都放在地上,“哧——”划亮一根洋火。火苗虽小,却有大用处。见地上有不少被风吹进来的枯草,袁三快速抓了一把,将快要熄灭的火苗与枯草稍一碰撞,枯草“呼”地烧了起来。 借火生火,枯草有的是,不愁没东西烧。一眨眼的功夫,袁三的眼前亮堂了起来。 朝上下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还真不是瞎话,这儿还真着过火。”说着话,顺手捡起几块烧成半截的焦木,丢在火堆上。干柴遇烈火,一触即燃,这下更亮堂了。 袁三选了个稍微干净点儿的地儿,把火堆移了过去,摞了几块砖当板凳,坐上去一试,高矮正合适。 坐定了之后,他把油纸包从破褡裢里拿了出来,还有那瓶烧酒。 打开油纸包,露出油滋滋的烧rou。提鼻子一闻,香死个人儿。这是好东西,不能糟践了,小心翼翼地放在火堆边的一块砖头上。 再把酒瓶的塞子拔掉,酒香飘出来的同时,顺带把馋虫子勾了出来。 袁三把口水咽下去,将酒瓶在火焰上面烤了烤,权当热酒。 待酒有了热气儿,便用满是黑皴的手捏起一块酱猪耳朵扔进嘴里。真香! 又喝了一口热酒,浑身上下的关节立马舒展开了。 “呦喂——啧啧啧——真他妈舒坦——三爷今晚上这是要成仙呀。”他美滋滋地自言自语,“就咱这小日子,给个皇帝都不换。” “咕咚”又是一口酒。“吧嗒”又是一块rou。 “喝酒果然还得是头曲,味儿醇,有品头。”继续自言自语。 此间乐,不思锅腔子。越发觉着心里美,便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平日最爱哼唱的“窑调儿”:“桃叶儿尖上尖唉,柳叶儿遮满了天。在位的明公细听咱来言唉。此事唉,出在咱们京西的蓝靛厂唉——” “去!别闹!没瞅见三爷忙着了么?”正在他哼唱正酣之际,一只黑乎乎的大手从后边搭在了他的右肩上。他晃了一下膀子,却没能甩开那只手。 “烦死了!有完没完!”他急了,“不说了么,别闹。你要再闹,我可就——”话没等说完,便呆若木鸡了。 他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平日容身的锅腔子,身边也没有老崴。 ——那只手——是谁的? 刹那,便如泥塑木雕,动弹不得。 “——饿死了,给我也吃一点儿吧——”一个凄惨惨的声音,在袁三的背后哀求着。 “妈呀!”袁三腾地蹦了起来。 “鬼呀!”撒腿就要跑。 可是,他的裤腰却被那只“鬼手”牢牢地抓住了。 完了。他跑不掉了! “哇——”袁三吓得哭叫起来,“爹、娘、大兰子、老崴,三儿要归位了,你们谁来救救我呀,我还没活够哇……”大狮的九河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