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新不辞旧

    第九代天子在位的第二十三年夏，远征西蕃再获全胜的北海侯王襄在雒邑与天子之姨、中宫小妹、华族淑媛荀螭螭毕姻，携新妇回返西京。

    其母尹夫人先已迁入侯第，坐在中堂接见新妇。

    一见，不由得惊诧。

    算起来，新妇结婚才不到两月，看这孕肚的规模，旦夕之间就要临盆的意思。一直知道雒邑女子yin奔无耻，不意竟至于斯。这一日，堂中济济，除了自家人，还有许多来巴结凑热闹的亲朋，个个忍俊的模样。

    却听王襄道：“孃，螭螭身体重，不便行礼，就免了吧。”

    她只得说好。

    王襄又道：“螭螭长途跋涉，风尘疲倦，困顿不堪，先教她归居室休息？”

    她亦只得说好。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向王襄道恭喜，称赞新妇美貌如仙，兼贺尹夫人不久将得孙。寒暄过，王襄嘱王弁代做主人，款待亲朋，自己与母亲到内室说话。

    一入室，尹夫人即痛惜自己的“老脸”，却被王襄冷言打断，“孃，我不是说过——你怎么还是——”目光扫向尹夫人身旁垂首无言的甄氏。

    尹夫人瞥一眼甄氏，气焰弱了些，仍振振有词：“玉京跟了你十几年，为你诞育一双儿女，任劳任怨，从无行差踏错。富贵易妻，是你对不起她，再将她遣归本家，教别人怎么看我们？”

    王襄道：“螭螭知道了，闹将起来，怎么好？她背后是荀家、天家，我们得罪不起。”

    尹夫人却道：“荀家、天家看别人的丈夫出息了，就仗着权势强取豪夺，忒欺负人，本也没理。我可怜玉京，留她在身边，当个女儿，他们又有什么话说？玉京已经让了位，还要逼她到何种地步？”

    除了怜悯甄氏，尹夫人也是有私心的。她出身的眉州尹氏，大宗自太祖时始，世代担任剑南总管，直到十几年前被荀氏取代。虽然这一切荣光与衰落和边缘旁支的尹夫人无关，她依然以自己的姓氏为荣，反感荀氏。

    甄氏旧为倡家女，面对良家大氏的家姑，天然感到自卑，性情又温柔缄默。尹夫人拿捏起她来，十分便当，早成了习惯。如今换了身分煌煌的华族新妇，教尹夫人收敛，她也是极不情愿的，留王襄故妻在身侧，随时可以拿来敲打螭螭得位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