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别两宽

    他强压住怒气，“阿盛，算哥求你，你能不能多看重一点自己，多护着一点自己。我又想起婷婷当年……”带人上门兴师问罪，谁打我，你打谁，根本不知道护住自己，没几下就被干趴下了。

    “你还提那个女人干什么？哥，人家老公可还没死呢。”弟弟脸上勾起一个冷冰冰的笑。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高启强简直想抽出皮带给他几下，让他脑子清醒清醒，但他身上这条裤子没皮带，一时也找不到称手的工具，高启强粗糙的手就熟练地掐上了弟弟的脖子——

    纤长的脖颈一手可握，他下意识加重了一点手劲，再放松，再加重，不知不觉间就开始细细品味着手底下皮肤的温度、喉结的滚动、颈动脉的突突跳动，高启盛生命的河流被他稳稳握在手中，微波和大浪都为他所控，这感觉让高启强躁动许久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甚至让他有些迷醉了。

    少年的脸憋得麻木发胀，青筋微露，艰难地喘着气，嘴上依旧不肯停，“你今天，咳，你先把那个女人的事儿掰扯明白！”

    看弟弟真快受不住了，高启强才松了手，又反手给了他一耳光，却还是下不去狠劲儿，只得恨恨道，“真是反了你了。”

    失去支撑的高启盛半伏倒在地毯上，干呕了一下，又捂着喉咙狠咳了几声，咳着咳着，忽然笑了起来。他喘着气慢慢直起身，带笑的脸上，盈着泪的眼睛迷迷蒙蒙，窗外的冬日阳光白惨惨的，他抬头仰望着哥哥，哑声道，“哥，我想杀了白江波。”

    高启强被这句话再次勾起了曾经的惨痛回忆，本来逐渐平静下来的心绪，真快被高材生的天马行空逼疯了，咬紧牙关，“是谁说要‘走正道’的，我吗？T妈白江波又哪儿碍着你了，你要杀他？！”

    “他没碍着我，”高启盛笑得开心，“可他碍着你了啊。现在是90年，还没白晓晨呢，杀了他，你……你就能有个亲生的孩子了。”说到这里，高启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高启强喘着气，胳膊肘撑着棕色皮革的沙发扶手，手扶着额头，闭着眼长长叹了口气，感觉被这傻仔折磨得凭空老了十岁，这样下去，很快他都能达成上辈子都没达成的“白头偕老”了。他抬眼看着眼前小小的弟弟，又长叹了口气，“我有你和小兰不够？还要什么孩子。”

    高启盛笑容灼灼，步步紧逼，非得追根究底不可，“那陈书婷呢？你不要孩子，那你要她吗？”

    男人沉默了下来。

    高启强和陈书婷，有利才合，可无利了，最后也没分。最开始，她光辉灼灼，是通向权力与尊严的登天梯；后来，他迷恋陈书婷身上那个强势的母亲，喜欢十三岁以后他再也没有受过的管教，加之领受了她的大恩，只能用爱来还报。

    可他不知道陈书婷喜欢他什么。实话说，最开始他不过是个卖鱼佬，俗人一个，也就老实顾家这两点值得称道，发迹之后，连这两个优点也没了，但分手后他一哄，陈书婷就回来了，他这又是受了她的恩情了——高启盛死了，高启强就死了大半，是她撑起了他的尸骸。陈书婷这一根线，高启兰又一根线，牵着他不往幽冥去。

    到底是互相牵挂着，也到底不是互相最重要的。陈淑婷心里最重的是她儿子，最后也算为了她儿子而死，说得上死得其所；高启强心里最重的是弟弟meimei，最后为了弟弟用命换来的权势而死，死得实在折磨。

    本就是夜路里举步维艰的两只孽鬼，护着各自的珍宝，碰巧携手走过一程。可这夜路到底是夜路，一开始就注定有去无归，到头来，鬼销散了魂魄，珍宝不是碎了，就是折损了成色。

    这辈子，高启强为了护住他的珍宝，是非走白道不可，而陈书婷跟着泰叔姓陈，生来就扎根在暗处，是不可能挣脱的。

    前世同路鬼，今生陌路人。

    “我和她，没缘分了。”高启强面无表情吐出这句，咽下半句弟弟可能不爱听的话：将来陈书婷遇到什么难处，他是不能不帮的，但也只会做一个无名的善心人，再结连理是不可能了。为了阿盛，他绝不能再掺和进那滩浑水。

    少年把头埋进哥哥怀里，手搂住哥哥的腰，本该欣喜若狂的高启盛，此刻却意外的静默。

    半晌，才闷闷说：“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不该逼你的……爱你的人又少了一个……”

    高启强紧紧搂住他的细佬，“哥有你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你给我的爱，比全世界都多，我有你真的足够了。”

    他捧起弟弟的脸，额头贴着弟弟的额头，敞开心扉，顺势把话题撤回最初的地方：“傻仔，所以你明唔明呀，我从来不要你为我死，我要你为我活着。你比我的尊严重要，你比我的命重要，你比什么都重要。小盛，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也不能再离开我了，你明白吗？”

    哥哥全心全意的爱，高启盛失，而复得，他一时如坠幻梦，又如登极乐，手心覆着哥哥的手背，轻轻点头，“我明白了，哥。”

    同时，高启盛的思维又巧妙地和高启强的原意背道而驰，再殊途同归：他会努力活着，而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就是努力保护好哥哥，也努力不让他们两个落到只能活一个的境地。只因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舍弃哥哥独活。

    弟弟欢喜的热泪烫着哥哥的手心，泪水像一团火，光芒闪烁，捧着烧手，放下不舍，是此生恩惠，此世劫难，是为之死也值得，也是要为之好好活着。

    不久后，上交所实行了新的5％涨跌幅限制规则。正是参考了高启盛的建议，而不是前世千分之三的涨跌的政策。

    92年1月“南方谈话”之后，在总S记“贫穷不是社H主义”“加快G革K放的步伐”指示下，在发展红利和政策的放宽下，骰价总体上不断上涨，上海、深圳乃至全国，都陷入了全民炒骰热。一夜暴富、一夜跳楼的骰市神话层出不穷。

    因为高启盛的蝴蝶效应，“豫园商城”这支骰比上一世提前四个月涨到了一万每骰的峰值，高启盛此刻抛售，再加上对于“真空电子”等骰票的交易，短短一年，两人的资产就翻了百倍还多。

    也是这个月，为了应对骰票供不应求的现状，“骰票认购证”制度实行，30元一张认购证，摇号抽取骰票购买资格，不中签不退款。

    一开始，因为媒体宣传“购买了骰票认购证不一定能中签，中签了也不一定能获利”，导致民众对认购证没有信心，认购证滞销，甚至只能抵做工资发给银行、证交所的公务员，可公务员们也更想要现金。高启盛于是大肆低价收购认购证，没多久，摇号结果出来了，中签率极高，认购证供不应求，场外价格疯涨，一路涨到上万，这时他转手抛出，获利千倍。

    从90年年底重生开始，不到两年，两人身家已经过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