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山Ⅰ她想前世种种皆如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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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军队整肃,皇城门口列了千人方阵,银灰战甲冷冽。 西麓国频频动作,军队此行一去便会顺道留顾边境,驻扎守城。 皇帝配给她们的这支军队是男军,军中士兵均是强壮的男性,看到妊临霜出来,激动地频频注视,目光如炬。 在黎国,军中招人男女不忌,组建军队时会按性别分为男军和女军,比如皇长女养着的那支亲兵便是女军。 对于同期招募培养的士兵,带兵的长官会让他们定期切磋较量武艺和谋略,对双方都有助益。 军中无论男女均论功行赏,但官阶较高的将领受封须由皇族任命,大部分将领都是女性。 虽然黎国历史上也有男人做将军的先例,但因为社会面上重女轻男思想根深蒂固,对女性教育资源的倾斜导致男兵在谋略上往往很难赢过女兵,无法完美协调和统领士兵。 这支军队为首的将军就是个年约四十的魁梧女子。 据皇长女说,这位何将军是皇帝的少时好友,也是以前在军中受教时带她的武学老师。 每位皇女的武学老师都不同,何将军平时多在军营,不喜社交,妊临霜和她素未谋面,远远的看见她,便和她点了点头示意。 军前马车早已备好,一行人准备动身前往边境。 除了居家旅行必备的江宴江御医,妊临霜另带了个林氏商行在民间寻的能人,据说不仅通晓天文地理,还会寻龙脉看地质。 “这就是能人?” 妊临霜狐疑地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和八皇女妊临澜一个年纪。 “你会看什么?” “看山看河,看星星看月亮。” 小姑娘眼珠子骨溜溜转,视线停留在了妊临霜脸上:“还会看人。” “哦?” 妊临霜闻言有了兴趣,一把抓过江宴:“小姑娘,能帮这位江御医看看她何时能追到心上人吗?” 小姑娘眯着眼瞧江宴的眉眼,还握着她的手瞧掌纹,片刻后摇了摇头:“追不到。” 江宴一听急了:“你这小孩儿,懂什么心上人,你可别乱说!” “不过很奇怪,”小姑娘表情困惑,歪着头想,“你心上人……这世界上还有能起死回生的药?不会是停……唔!” 江宴连忙捂住她的嘴。 “……” 还真有两把刷子,在场几个知情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地一僵。 妊临霜和皇长女对视一眼,低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九悠。”她老老实实地答。 “九……”江宴狠狠地一拍脑袋,“不会是九重天的那个九家吧?” “九重天……” 这名字很耳熟,妊临霜在记忆中搜寻:“九重国?” 她记得当初在皇长女府救清明时,江宴说过,停灵丹就是九重国先国师所制,以九九八十一种毒物炼制,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是,”江宴放开了小女孩,还殷勤地为她整理衣服,“九姑娘,你真是九家后人吗?” 九悠点了点头:“师姐让我下山历练,我看到有人在招风水师,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那就没错了!” 江宴兴奋得摩拳擦掌。 “这九重国啊,由皇族主理朝政,国师行监国之职,每一代帝王都由一位国师辅佐,一直这样延续至今。 “传闻九重天国师一脉能人异士众多,手眼通天,轻易不下九重山,能见到九家后人可真是难得……” “确实如此。不过九重国向来与世无争,酷爱钻研,自成一派,与其他国家相交甚少,也只和我们黎国缔结了盟约。” 皇长女在一旁点了点头补充道,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心想:这位下山历练的九家后人未免也太年轻了些,怕是不顶用。 “唔,那这小姑娘将来会是国师?”妊临霜好奇地看着九悠白白嫩嫩的小脸,“这么小的孩子?” “不一定,得看她们这一代如何,再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那一个担任国师……” 江宴说着说着,突然沮丧起来:“但若她真是九家后人,那我的姻缘怕是真的没救了……” 九悠看她伤心,不由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节哀。” 一旁的皇长女闻言支棱起来,希冀的目光投向九悠,唇角上扬,跃跃欲试道:“不是她,难道是……” 九悠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摇了摇头。 妊临霜看她人小鬼大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不由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古灵精怪的,真可爱。” “殿下,”九悠的目光看向她,眼珠子乌溜溜的眨巴眨巴,“我能给您也看看吗?” “你看吧,”妊临霜笑着蹲下身,伸手在她眼前摊开晃了晃,纤长手指骨节分明,煞是好看,“随便看。”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白皙面庞,唇角轻抿带笑、眉间不怒自威,九悠红了脸。 小姑娘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看出点什么来了?” 妊临霜好奇地看着她越来越困惑的表情,不由问道:“难道我也会孤独终老吗?” “殿下!” 江宴闻言不乐意了,感觉自己无辜被遛。 “我只是追不到心上人,又不是要孤独终老,您怎么可以用‘也’呢!” “看不出来。”九悠老实地摇头。 “我只能看到殿下的过去,似乎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所以感到困惑。” 妊临霜刚想起身,闻言一顿,琢磨这么小的孩子精通玄学的可能性。 不过那些事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非常遥远,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伤害她的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了。 片刻,她一脸释怀地弯了弯唇,就着蹲下的姿势,伸手抱了抱九悠,馨香笼罩,惹得小姑娘的脸更红了。 “不必困惑,现在的我已经不会为此痛苦了。” 现在想来,前世种种皆如黄粱一梦,她如今过得随心足矣,何必再想那些腌臜事呢? 军队行了整整三日,才终于到达边境。 黎国边境只有一座城池,名为麓城,坐落麓山脚下。 麓山绵延千里,壁立千仞,得天地造化,如同一道天堑,保护着黎国不被外族侵犯。 其正中有条通天裂缝,仿佛天神携巨斧劈就,不偏不倚,将麓山一分为二。 一路行来人烟稀少,下车便是面土背天,实在是无聊得紧,临近城门,才终于有了些人气。 “嘶,确实很冷。” 妊临霜从马车上下来,冷气扑面相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连忙裹紧了身上的裘皮披风。 她稍一抬头,远远地便看到了那条裂缝,从山头笔直地裂到了山脚,劈开千峰万仞,在天地间留下了一条深不可测的疤。 被这道疤分开的两部分,当地人便称它们为东麓和西麓。 东麓山外是荒凉极地,杳无人烟;西麓山外便是西麓国,百姓少有来往。 两国商旅运送货物的唯一路线就隐藏在那条仅供三人并行的裂缝之下,行商尚且逼仄,更别说行军。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亲身体会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妊临霜不禁赞叹出声。 这麓山比起书上说的更巍峨磅礴,如同一座史前巨兽镇压在此,无人敢犯。 有这样一座山形成天然屏障,没有哪个执政者会浪费兵力驻守在山脚,若是能成功炸山开门,召集军队伏击,顷刻之间对方就会溃败失守。 “殿下是第一次来?” 江宴看着妊临霜脸上震撼的表情,得意道:“我倒是来过几次,麓山上能寻到不少好药材,大部分医者都会来这儿寻一遭,不过寻得到寻不到就只能看运气了。” “怎么,难道你运气不错?” 妊临霜看她那得意劲儿,不由好奇道:“这山看起来如此险要,上山寻药也是一门技术活儿吧?” “嘿嘿,那是,我江宴可是文武全才,区区麓山能奈我何?” 江宴闻言挺直了身板,不屑地睨了一眼麓山:“运气那更不必说,以前在医署时,那里的同僚都羡慕我呢!” 她说完大话,又偷偷凑近,小声道:“殿下有所不知,其实是我以前采药时偶然发现山上有条小路,上山稳妥,等得空了带你去看。” 妊临霜眼前一亮,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江御医可堪大用,不错,回去定和清明夸你两句。” 江宴闻言嘿嘿一笑:“殿下懂我。” 说话间,队伍已至城门等候,麓城守卫森严,正在逐一排查往来之人。 查到她们时,何将军下马往前一站,女官手中令牌还没亮,麓城城主就迎了出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妊临霜和妊临雪,热泪盈眶地行了个大礼。 “麓城城主黄荃,恭迎两位殿下!” 黄荃是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裹着厚厚的棉袍,看着有些臃肿,笑起来脸上有深深的沟壑,边境恶劣的环境显然使她比同龄人老得更快。 些微寒暄过后,妊临霜一行人上了马车,军队由何将军指挥紧随其后,在城主黄荃的带领下进城。 如今的麓城堪称是妊临霜见过的城池里,气氛最肃杀的一座,和妊临霜早年去莲城逛夜市时感受到的通宵达旦、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车一路行来都有官兵巡逻,少有百姓身影,主街上几乎没有开张的店铺,马车在街上走竟显得绰绰有余,宽敞的很。 寒风吹过,街上掀起一片灰沙,像是沉寂许久,如同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