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诱来梦魇

    上云楼三层一间厢房内。

    三皇女姚珺同四皇子姚瑱，应关家表姐之邀前来一聚。

    关家乃武臣世家，关将军是助开阳女帝坐稳帝位的肱骨之臣，嫡亲弟弟又嫁与开阳帝生了三皇女姚珺和四皇子姚瑱，位封岚侍君。

    虽与锦侍君平位，但武将一族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后宫，实力权势都是要让人避让三分的。

    关氏常年以阳气鼎盛自居，子嗣颇多，却也并不是个个都如关将军和岚侍君那般的女子善武，男子尙学。

    比如眼下在酒席上胡吃海喝的关家表姐，若非家中底子够厚，真败起来都不够填她的rou肘子。钱够使，急好色，吃喝嫖赌，今日也是不捞个全不罢休的主。

    姚珺一言难尽地避开表姐扯rou时溅出的油汁，放下瓷箸，皱着眉头极其不耐道：

    “你不是说关家在南国挖到一块白玉料子，好到只要是玩玉的定会来瞧的吗？”

    关氏表姐嘴里塞的满，下巴被油糊得反光，口齿不清道：

    “是啊是啊，皇表妹你可放心，东西是关家军亲自押回来的，真是难得的白玉料子，我让上云楼放了大风声的。”一边说还边漏涎水，喷了不少在菜里头。

    姚瑱看得作呕，听得反胃，高贵的身段与良好的教养只令他在这如坐针毡，但皇姐还在桌上，即使厢房内无旁人，自己也不能先擅自离席，只好闭眼开扇挡起自己半张脸。

    此时，楼下传来阵阵sao动。姚瑱如蒙大赦，姚珺领着他推开厢房门，朝楼下盘子口的人群看去，终于捕捉到那个等候已久的玄衣身影，霎时眼冒火光，略偏视角，不出意料地看见她身旁站着个戴了幕篱的少年，勾起心思，转身对刚匆忙擦了嘴跑出来的表姐玩笑道：

    “表姐这玉可是投的值啊，快瞧下头，引来了不少美人呢。”

    关家表姐一听有美人，巴着木栏眯起鼠眼立刻探身去看。三层还是高了，人头攒动，除了黑白红绿各色的衣服什么都瞧不真切。

    姚珺笑着拉起她的肩道：“表姐莫急，我指给你看。”说着伸手指向站在盘口前的几人。

    “你看那个戴幕篱的，就是着白衣的那位，皇表妹可给你作保，论相貌，瑶京的男子可无人能出其右。”

    “当真？！”肚满肠肥的女人脑子里闪过无数往日赏过味的美男，又想起皇表妹叫自己留意家中淘来的好玉，难道就是为了等这人？

    有些狐疑道：“皇表妹如此重视今日的玉盘子，就是为了此人？若是皇表妹看中的人，表姐自然再喜欢也不敢垂涎呐。”

    姚珺摆手，顺势大力揽过她的rou肩，不容挣脱道：“非也非也，表姐说笑了。我与皇弟前来此地确有要事，但对酒rou美色并不做他想。只是表姐出玉有功，这美人嘛，自然是归表姐尽兴赏玩。”

    关家表姐放了心，重燃色心，搓着手迫不及待就要下楼，又被姚珺拦下，只好耐住急火转身。

    “皇表妹这又是怎的了？”

    姚珺轻笑：“表姐，你且看那幕篱少年身旁还有个女子呢，指不定就是他妻主，若是起了冲突，还望表姐见好就收，咱们在外伤了和气也不怕，但要有什么污言秽语传到姑姑和我父君那边，表姐也不好交代不是。”

    美色当前，哪还装的下那么多陈词滥调，无非是叫她出了事不要走漏了她们的名号，混瑶京这么些年了，官家的规矩还是懂的。

    有妻主的也不是没玩过，自己家权大势大，略施钱财，再寻个由头拿官威吓吓，管他如何委曲求全，她关氏嫖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敷衍着满口答应，急匆匆就挤玉盘子去了。

    姚珺回身瞥了眼不发一言皇弟，压下他挡面的扇子，半是调笑半是警醒道：

    “瑱弟待会可要看清楚些，我可不想有个姚瑛那样教养几年就被姚初瑜蛊了心神的弟弟。”又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噗嗤讥笑，“那姚珂六岁的人了，见着皇太女叫的比亲姊还亲，谁还看不出那低贱皇女一门心思指望着他以后攀高枝呢。”

    姚瑱身体一僵，抿着唇垂下视线茫然看向下方的人群，低声应道：“是，皇姊。”

    姚珺收了笑，往那几人看去，即使离得远，也止不住心中翻滚的不甘，死死抓着木栏的手骨用力泛白，紧盯的那道身影似有所感，朝这处抬眼望来。姚珺迅速拉着姚瑱后退几步，强压下情绪，躲开视线。

    又是这种该死的心慌感！

    没有人知道，姚珺其实从小就对姚初瑜又恨又怕。明明自己出生武家，皇女之中论起身份地位也仅次于她，可就是这样一个连习武都做不到还日日离不得男人的废人，做了皇太女。

    关家军权在握，将光宗耀祖的希望压在岚侍君身上，父君又压在她身上，无论她做的再好，都比不过姚初瑜唾手可得的位子。

    直到八年前的一天，她远远窥见姚怀枝命人托着一袋血淋淋的包袱，翻墙丢进姚瑛寝殿的院内。

    又在姚珂的百日宴上，看到姚初瑜和姚守衿挂着得体的笑颜献上一串骨珠时，姚瑛丢杯弃盏的狼狈惊慌，再联想到还在禁足的姚琪前段时日惹上的事，顿时浑身冷汗涔涔，神色慌张不敢再看那个身影，拼命想将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那个名字划去。

    就在那时，姚初瑜也如刚才一般，如有所感，退身时朝她投来一眼，像是真的不喑世事的孩童，歪着头对她眨眼，又缓缓提起嘴角，向她展出一个宛如梦魇的笑。

    那时她就知道，凤君殿的人，都是嗜血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