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茶楼听书

    开阳十八年，年满十四的姚初瑜坐在茶楼二层的凭栏前听书，桌上整齐摆着些刻玉石的器物，一块完玉，下手却无丝毫迟疑，只听得石料与刀具间滋啦滋啦的钝响。

    响动不大，很快便淹没在说书声里，与那些个谈乐吃食的人声混杂在一起。

    右手旁坐着的依旧是日夜相伴的兄长，只是平日在外，都会戴着一顶特制的幕篱。

    虽说瑶京民风开放，通常只有嫁了人家有妻主的男子会在外戴上面纱之类的物件，但姚守衿不仅贵为嫡皇长子，而且自出生起便注定要与meimei相守一世，早早被封了琼玉公子，已然是姚初瑜公认的正君。

    至于为何要戴幕篱这种严防死守闷人的玩意儿，自然是因为他与姚初瑜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要命艳容。在这等绝色之下，连男子不可外露的守宫砂明晃晃长在眉间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儿都已经不足为道了。

    当然，凭姚守衿在皇太女那心尖尖上无可撼动的地位，这些个掩面玩意无一不是姚初瑜亲手置办的。

    这里要忧心遮守宫砂的细带伤着兄长皎容月貌的玉皮，自小给他刻的眉心玉链子式样都不带重的，导致那张本就引人垂涎的面容又艳了几分，面纱的作用便聊胜于无了。

    戴着幕篱又嫌它太轻，风吹纱起叫人把兄长的好颜色瞧了去，用绳系在颚下怕勒得慌，恐伤了皮rou，几日不眠不休，还真就自己琢磨出了几顶薄玉雕的幕篱，纱间垂了些分重压纱的玉坠。

    出门在外不乏有女人打听这幕篱的出处，有点钱财的谁都想给自家夫郎也整来风光风光。毕竟此地无银三百两，遮得越严实越美的道理大家伙还是心知肚明的。

    今日的书说的是当朝皇太女散阳救父的故事。姚守衿起手握住姚初瑜的手腕，捻着一张帕子细细擦拭眼前细如葱白的十指。不同于瑶国女人惯于上农习武的手茧，这双手的茧多是常年刻玉雕石下养出来的。

    姚守衿想起这些年meimei手下出的玉石物件多是给自己和父君，连弟弟姚怀枝也只有生辰节日时得的多些，心里头是既心疼又欢喜。

    姚初瑜瞧了会低头给自己清理玉屑的兄长，虽然被幕篱的白纱遮了脸，也能想象他定是一副无奈又珍重的模样，四边的玉石坠子也随着身体倾斜缠绕，不时发出玉间清脆的撞击声。

    “阿兄，可以了。”姚初瑜反手握住他，一冷一热，皮rou相依总是好的。

    双生子的心连在一起，十多年的形影不离，即便隔着一层幕篱，亦足够感受彼此所想。

    姚守衿屈起手指，让自己温热的手掌贴紧她的手心，声如琼玉：“可是念起儿时的事了？”

    小时候在宫里，好事不多，坏事不少。姚初瑜目色深深，仍是笑得温润，薄唇间吐出的声却是和皮rou一般的凉：

    “是啊，自小只听人人称颂皇太女散阳救父，孝心天地可鉴，幼时不过几年，当今太女无阳不可习武人尽皆知。背后只道废人承了阳脉，占了东宫，无功无为，乃国运不济，对我等明里暗里冷眼嘲弄，极尽欺压。”

    姚初瑜一身玄衣，长发高束，随手拿起一把刀具，于指尖翻飞，摇头轻笑继续道：

    “这些人都妄图步步蚕食我等现下所拥有的和那些还未得到的东西。母皇倒是得偿所愿，这些年不仅借着废贵君祸乱后宫谋害皇嗣师出有名得了南国铁骑，还顺手打压了父君澜氏一族的权势。当初名震多国的皇太女不过是个材不配位的废人，挡着那些觊觎的豺狼不说，还能攥着位子帮她守个女帝之诺重千金的好名声，也不愧是最得趣儿的皇家轶闻了。”

    玩味地摩挲着刚刻成的玉，姚初瑜心下一片刺骨的平静。既然人人都望她老实做个废人，十四年如一日也乏味了些，后日成年礼，倒不妨送她们一份大礼。

    刀具泛着银光，姚初瑜看着薄刃上映出的面容，不由心中笑道，这脸确实美的邪门了些，也怪不得自己命里承不了阳气了。

    说书声不绝于耳，二人的思绪顺着方才慢悠悠的话语，穿过十年前的红墙绿瓦，好似真的看见了那两个手拉手的孩童，那段儿时的皇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