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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31)地狱七道门

    

世界三(31)地狱七道门



    顿了几秒,上面再传来一串清脆的叩击声,在一片空旷的黑暗中,格外清晰的有长有短。

    到敲击声结束,两个数学家听懂了这一串的摩斯密码:“我是亚瑟”,跟着直截了当的一个,很复杂的古埃及数学问题。

    ……确实是亚瑟的风格,不废话。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教授翻译了出来就愣了愣,转向自己身边的夫人,等着她给出具体的数据准备计算;而崔斯夫人却直接想也不想地报了一个答案。

    一路过来,两个数学家的竞争都白热化了还没分出高下,而这一次,居然是瞬间KO。

    霎那一片死寂,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一众惊愕、屏息的目光也瞬间无声地集聚到了她那边,连白莎都呆了一下,愣愣地看向她。

    这也太快了吧!

    很无辜的夫人才反应过来,似是紧张地咽了一声,小声解释道,“这里夏摩节今年是4月15号,就是前天吧?我和爱丽丝那天早上刚去过吉萨看过金字塔的日出,8点半到9点的时间,目测影子的长度就差不多是这样。”

    “这不算!”

    冯·诺曼教授郁闷地哼了一声,在黑暗里谁都听得出来,他输得憋屈又很气;但他顿了顿,依旧抬手,把这个答案以莫斯密码的形式敲给了对面的人。

    几秒后,随一声轻微的机关响,头顶的一块石板腾然移开,突然宣泄而下的一道手电筒强光,明亮地扩散开一束灼目的白炽。

    仿佛一切皆在陡然间清晰成像,无所遁形;像神第一次说出“要有光”、世界成型之初,浑沌破裂、光影分离。

    “看来大家都没受伤,也一个没少。”

    隔空一段高度,有人于她们头顶上方持着光源半膝着地,俯身定定垂望向她们,音色含着清质而柔和的笑意。

    白莎的虹膜在徒然遇光的一刹急遽地收缩;抬望间,有个一袭墨黑的熟悉身影,在眩光造成的一片白茫茫目晕之后,缓缓地清晰。

    紧身的作战服勾勒出精健的肌rou弧线,凉色的碎发居高临下地从颊边、额间散落,虽是对着一伙人说话,他清亮的眼眸却是低垂着,直直凝望向她的。

    白幽幽的光自上投下覆盖的一群人中,也只有她一个显得最狼狈,只套了一件男士西服、长度堪堪过臀,露着笔直修长的腿,几乎能算是衣不遮体,脸颊、躯体上也有多处带伤,可怜兮兮的脆弱感,真像某个刚逃出生天的女奴。

    可她却在微笑,抬手挡光的一片阴影下,一双神采飞扬的绿眸不避不闪地迎望向他,含笑的瞳中定定倒影着他,奕奕有光。

    很性感、特性感,适合抱起来直接丢到床上。

    他想,所以什么礼物、戒指都见鬼去吧,果然还是想抱她、吻她;因为一整夜肾上腺素飙升的惊心动魄之后,她和他一样,需要最直白的爱意来安抚啊。

    下一时,亚瑟眯着灰褐色的眼眸一笑,向她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来拉她。

    他笑道:“我的夫人。为什么我每次找到你,都是副这么凄惨的模样呢。”

    而此刻模样很凄惨的,其实也并不止白莎一个就是了。

    电影里乐此不倦的场景,都是疯比持刀追着逃亡的金发美人跑,屠戮的血斑四溅;而此刻的场景却是完全倒过来了,成了爱丽丝这个金发美人,残暴地持枪追着逃亡的疯比砍。

    她像短靴踏过血和火而来的复仇女神玛纳特(Manat)、挥着镰刀脚下伏尸一地的女性死亡使者,一颗颗凌空的子弹随着她微微沙哑的嗓音,精准地一片片收割着生命。

    “顺便提一下,父亲,别再费心去找你准备的氰化钠了,早就被中和掉,没用了。”

    一颗中口径子弹穿透了他身畔正护着他反击的一个护卫的右颅,将半边脑袋炸成了横飞的血rou,只剩半边脸的尸体晃了晃,如一滩烂泥瘫倒;下一瞬,爱丽丝高挑的身形及时反身一躲,一片回击的子弹于空中飞驰着愤怒呼啸的气流轨迹,嗖嗖扫射在她之前甬道口的石壁上,火星熛飞。

    一片碎石激溅中,她靠在石壁后方,粗暴地再一拉狙击枪的枪栓,喘息着笑道:“说起来,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游戏。作为猎人追着眼镜蛇,把它一颗颗毒牙都给拔下来的过程,确实很享受啊。”

    ……

    而白袍的男子同样背倚着石壁喘息着,金发在逃亡中黏满一块块暗红色血rou及其他的污迹;颊间也沾染着凝固的鲜血。

    作为先知,他已经从容地高高在上了太久、太久,都快忘了被人逼到如此走投无路的境地,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是如何的绝望和恐慌了。

    他不甘心,他还没有找到最后永生的奥秘,他要想成为真正不死不灭的神,不要死在这里。

    他还有无数个万人之上,被顶礼膜拜的未来;他会成为光芒万丈的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把一切真正都踩在脚下。

    男子咬着牙被扶架着继续逃跑,褴褛的袖间露着倒十字之下一双血眸的标志,那道狰狞翻边的伤口血淋淋地扭曲了他的容貌,不复有那种纯净的悲悯感;一身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袍也遍布烟熏火燎的痕迹,他全身都在颤抖,双腿疲惫到仿佛灌了铅。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在那个愚蠢的女人带着年幼的他,逃离本族的贝都因人的夜里吧?

    一样弥漫着鲜血、火光和混乱不堪的黑暗、逃亡的喘息声、急促混乱的步伐。

    那个女人满面都是泪迹,颈肩上也是血流如注,蒙着的白色面纱、罩衫的之上皆渗染着层层暗红、黏稠的深渍。

    她的步履踉跄、虚浮,却一路紧紧地拉他,她说:“穆罕穆德,我的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逃走吧,穆罕穆德,去找你的父亲。他是个美国人,有着和你一样美丽的金发和蓝眼睛,他会认出你的。”

    那是午夜最黑暗的时分,她苍白的手间带着冷汗和风干、凝固的鲜血粘滞感,又湿又凉地颤抖着,轻抚过他的脸颊。

    那个蠢笨如猪的女人。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贝都因女人,都不会在和个陌生的白人一夜风流以后,还要留下他的孩子;更不会相信他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能孤身一人穿过莽莽沙漠、跨越地中海和大西洋去往地球的彼端,另一个大洲寻找一个只知道名字是“威廉·崔斯”,却不知道家在何处、从事何种职业,甚至都不知道他这个孩子的存在的男人。

    不祥的血红火光中,凌乱散开的面纱之下,露出她脸上的鞭迹,她说:“我对不起你,我的孩子。”

    ......愚蠢到死的女人。

    她知道的,犯了通jian罪的男女,先抽一百鞭子,再处以石刑。

    可没有关系,那些杀了她、欠了她的人,都是欠了他的,他会讨还;他曾在那个夜晚对着那个女人的尸体发誓,将来总有一天,他要把一切都踩在脚下。

    可是,也和那个夜里一样,在高温炙烤中,他该死的腿很沉、很软弱到无力,昏沉的视线在呛人的烟雾和赤红的火光开始发黑。身畔垂死的蛇虫在动乱熛红的烈火中翻滚挣扎、尖鸣焦化;他的护卫在一个接着一个倒地,凄厉的惨叫声、呻吟声,轰鸣的一声声爆炸声,流血成渠、断肢铺地。

    给他一种自己正身处火狱,面对着多灾海(Duzakh)最深处沸腾的岩浆、面对无数哀嚎、受罪的灵魂挣扎的错觉。

    是啊。现在,他也许真的就要死了,和那个被众人以石头活活打死的女人一样变得冰冷、发黑,风干地躺在沙漠里,被蝎子和蛇虫一口口噬咬得不成样子。

    可不行呢。

    他若身处炼狱,那没有人能恬不知耻地继续幸福着、活着;他若死去,便破坏一切、打碎整个世界,让所有的人一起坠落入火狱好了。

    包括她,尤其是她,他亲爱的meimei。

    他突兀地咬牙,不顾身边的人的拉扯强行停下了脚步。

    “大人!”

    侍从在怒吼,急切地推攘、催促着他继续撤退,guntang的焦烬混合火药和石屑的气息中,男人颊边深深的伤口尚渗着血,可他喘息着,那双蓝眸里却燃烧着最后露骨而疯狂的戾色。

    他半蹲下身,轻垂落左边胳膊,任那只金色的眼镜蛇温顺地从臂间游下,以指亲昵地摩挲过它扁圆性的头部。

    “去吧,阿波菲斯,我的好孩子。”

    他说:“代替我,去找那只飞走的鸟儿,去为我,找到我的meimei吧。”

    黄金之蛇眯着一豆漆黑的眼睛落地,修长的蛇身蜿蜒着往前游走,身形消失在了男子脚边一个幽深的开孔之后。

    只短短停留了一瞬,再一梭子密集的子弹便迎头赶了上来,以凌厉的杀机横扫而过;之前亚瑟曾短暂停留过的墙面间顿时爆开四飞的石屑,浮雕着女皇双手向阿蒙神献上蓝莲花的精美壁画倏然化作了要让老夫人心疼死的,一片坑坑洼洼的残缺和斑驳。

    火药味的硝烟和四起的粉尘呛得那人剧烈地咳嗽着,脸上也于瞬间绽开了多处破碎的血光,可他的唇边却有一丝病态而狂热的笑容,一点点得意地晕染开。

    即使我会下地狱,生生世世陷于火衣覆身、沸水解渴的煎熬苦痛之中;

    可此去火狱七道门的路途也太过漆黑和孤单,

    所以我的meimei,来陪我吧,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