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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22)屠龙

    

世界二(22)屠龙



    “你没和老师说,还有另一个凶手,我们并没有抓到。”

    空空的大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白莎站在远处没有动,而是抬眸定定地看向亚瑟,开口道。

    她的平静中带着隐忍、潜伏着的什么,有什么堵在她的心口,被死死压抑着、按捺着苦熬过了整个庭审。

    可现在,它忍不住了,挣扎着、叫嚣着蠢蠢欲动,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艾伦。刚才老师正和我说,皇室里,只有一个皇子的昵称叫做艾迪,也只有一个皇子是左撇子;下面也正好,只有一个皇子有喜事。”

    亚瑟的回答也很平静。

    他侧颜看向她,惯来温和的嗓音在空空的大厅里落下了古怪的余音。天已经很亮了,可这个十月底的清晨是一如既往的阴霾,透入阴冷、摇弋的采光为他的容色打上了深峻、浓重的影。

    他说:“艾迪是皇长孙,马上要和玛丽公爵小姐订婚的阿尔伯特·维克特王子、克拉伦斯和阿文代尔公爵,我们的,储君殿下。”

    “你说,以皇长孙的身份之贵,为什么会带画家一起玩他们这个所谓的‘游戏’?”

    ……

    是啊,以阿尔伯特王子能够瞬间秒杀一个180的男子的武力、速度,为什么还需要带另一个人一起呢?

    仅仅是为了保险吗?

    聪明如白莎,一瞬便懂了亚瑟的凝重,懂了那个他未说出的答案。

    ——还因为一旦玩脱了、出了事,需要有个人为他顶罪啊。

    高拱窗死死地关着,沉晦、潮湿的晨光里,森冷空洞的穹顶被木条分割成无数怪异的花格,似是沉没在深深的水底,临近窒息时往上看见的模糊光斑。

    她一瞬想起了画家那时被亚瑟一枪穿腹时,那个仍没有半点想要反抗他、报复他,反倒像狗被主人踢了一脚的神态,他只是问“为什么”。

    画家是心甘情愿的。

    也就是说,即使她们找到了再多的证据、再多的罪状,犯罪人都只有一个,会被钉死在死去的画家身上,不会和王子扯上任何瓜葛。

    可想通了这件事的一刹,她却突兀地觉得,如释重负。

    苏格兰场也好,法庭也好,这里整个所谓的司法体系都腐烂到没救了,连对克莱姆这种无耻又残忍的疯子,都是无用的,更何况最尊贵的皇室呢。

    可是啊,真可惜,这里对她而言,只是个游戏啊。

    心口突兀地一阵轻松,那个一直冲撞着,压抑得要她喘不过气来的不知名的兽类,“咔嚓”地一声冲破了牢笼,自由了。

    它破土而出了。

    白莎漫不经心地想,她管什么储君,管什么皇帝?

    她曾说过,会把属于地狱的魔鬼送回地狱,她从来说话算数。

    她也说过,会给老师一个交代,做了一半的事情,可不会是个她给出的答案。

    “所以呢,亚瑟。”

    白莎发现自己正平静地眯着眼眸微笑,她的唇以一个很浅的弧度扬高,问道。

    “所以,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并不希望老师为之忧虑郁结,你也一样。”

    下一时,亚瑟伸手覆上她苍白而冰冷的脸颊,他的手心这一瞬也是冷的,轻轻摩挲过她的垂睫。

    他说:“我会带茶杯去画室里找证据,以画家喜欢炫耀自己所作所为的性格,他一定保留了很多让自己能够反复回味的东西,我们会找到有用的。”

    他看清了她一瞬骤然收缩的瞳,也看见了她一刹全身紧绷、唇死抿成线的反应,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也懂得,她满腔的不甘、怒火和悲伤。

    他想,他从来未见过和她一样的姑娘,全然不同于那些他的印象中只会求助于人、流泪哀怨的娇贵小姐;更不像那些低俗、粗鲁的农妇。

    他的姑娘。

    她可以温和、可以凌厉、可以彬彬有礼甚至可以妩媚惑人,却似乎从不会露出任何脆弱、无助的表情,也似乎永不会落泪,那种鲜活、骄傲盛放的美丽,让世间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想拥抱她,想给她一个能够褪下盔甲、安抚伤痛的怀抱。

    “你是我见过最优秀、最出色的姑娘,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从长计议。”

    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说的,可下一瞬,她蓦然抬起那双深碧色,如猫眼石般坚毅的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样,轻轻拂开了他的手。

    她说,“亚瑟,你错了,我并不是。比我更优秀出色的女性,本该有很多很多。”

    在那个属于她的时代,她的导师褒曼女士、德国总理默克尔,优秀的女性应有尽有,欧盟高层领袖,企业总裁,科学家,宇航员等等、等等,在每一个领域,每一寸土地上骄傲地盛放。

    只有幼年时未经践踏过的树种,才能茁壮长成参天大树;只有幼年时未被剪去翎羽的苍鹰,才能最终展翅,自由翱翔在天空之上。

    在这个时代,她只是一片被雷火摧残过的森林中,唯一幸存未被波及的那一棵。

    她曾看过这片森林生机勃勃、百花争艳的全貌、仰望过整片浩瀚的星河,烈烈燃烧一般的力量;看过无数骄傲的飞鸟展翅飞翔,连羽覆盖了整片天空的盛景。

    那些纵火者,不能指着这片火后的焦土中她这棵唯一幸运尚能屹立的树,说这就是最成材的那一棵,这就是这片土地唯一的本貌。

    伦敦的天已经阴了太久,它不会再放晴了。这个从上至下都厌女到了极端的社会,它烂透了。

    所以,她要低头吗?

    滚。

    天太阴沉、云太厚,就把它们都捅破好了;门关阻了所有的光,就把门砸烂好了。

    政治是一场可能性的游戏,那掀翻整张桌子,将象征那个未来最坏可能性的黑色骰子,挥刀劈碎好了。

    她曾对安妮小姑娘说过,身为女性,也能握剑做斩恶龙的骑士。

    皇子是龙,而皇室汉诺威家族的纹章上遍布怪兽,所以这次让她以女性的身份来,提剑屠龙。

    下一瞬,白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她说:“女性的名字从不是脆弱。亚瑟,如果那些踩踏在女性身上的人,能够把他们的尊脚移开,让她们得以肩背挺直地站起来,做她们想做的事,那你会发现,她们中间任何一个,都比你们想象的要优秀上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