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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6)那个男人

    

世界三(6)那个男人



    到最后,白莎还是交出了那个匣子,才好不容易把亚瑟给哄好了,结果恃宠而骄的爱丽丝还在挑衅,“啧!白莎你快看这家伙的表情,之前我说他不想杀人,我错了。他刚才明明是真的想杀人!”

    白莎一阵头痛欲裂,又拿她没办法,怒吼了一声,“爱丽丝你够了!你这个伤员少给我来劲,给我去睡觉!”

    而被挑衅的亚瑟倒是表现得不动声色,只凉凉地撇了爱丽丝一眼,就出了帐篷。

    他回来的时候手戴着一次性乳胶手套,拿着手电筒和好几种清理剂类的化学品,一步步沉稳地走近她们可怜的囚犯。

    配合爱丽丝的话,白莎心脏一梗,差点以为他这个架势是要杀人再毁尸灭迹,防止留下指纹了;囚犯也给吓得半死,鹌鹑一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地开始“真主至高”地祈祷了,结果这个家伙转了个身,开始很仔细地以手帕和小刷子清理这只精巧的文物。

    “这里面有通向一个古埃及神殿遗址中,一个疑是哈谢普苏女皇的秘密墓室的‘密匙’,是个无价之宝。人手上带有的油脂一类,是会对它造成腐蚀伤害的。”

    亚瑟高冷地哼了一声解释道,然后开始专注地点拭着文物,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我会清理好再把它拆分出来,白莎和……崔斯探员去我车里休息吧,那里有睡袋,我来守夜。”

    白莎觉得他的“崔斯探员”听着依旧有些微妙的,咬牙切齿。

    亚瑟开来居然是辆黑色的奔驰G级越野车,很好很安全,梵蒂冈教皇御驾二号。

    虽然也看着风尘仆仆,却比她们的路虎状态好了许多,一个弹孔都没有的完好的那种。

    爱丽丝吹了声口哨,“哟。这好像是他们基地老大,‘先知’的二号车驾,啧。这家伙干得漂亮,这下那人没死也该给气疯了。”

    白莎实在没有心思再去管“先知”想的是什么了,她最后再检查了一遍爱丽丝的伤口,喂过退烧药之后,便放平了后排座位,和爱丽丝并排躺倒。

    在那人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随着满心柔软和安全感而来的,是整个人都到了极限的筋疲力竭。

    她仰躺在真皮的柔软包围中,爱丽丝靠得很近,裹着睡袋缩在她右侧,一咎柔软的金发随着清浅的呼吸,痒绵绵地拂在白莎的颈间。

    车窗外,一层轻雾后的夜空居然依旧很亮,是深邃而清冷的墨蓝色;银河是一道横贯天际的光带,在丝丝缕缕的光云后方裂开了千万颗闪烁的繁星,像某个通往另一次元世界的豁口;朔风仍一声声地在耳畔呜咽地吹,沙间散布着簇簇方解石的白色晶体,凝雾的棱面柔和地倒影着星光。

    在某颗曳尾的流星划破西天一角,跌落入地平线的沙丘之外时,她感觉满心安宁。

    好像她已不再需要诗和远方,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的此刻就很美好,无需再去辛苦地追觅。

    白莎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夜里半睡半醒间似是有些冷,而有人开了车门,在她身上加了层柔软的毛毯。一瞬灌入的夜风带着湿凉的寒汽,送来了浅浅的一缕古龙水气息,有着苍凉微苦的沉淀感,仿佛来自被金色琥珀凝固、捕获的时间另一端。

    “好想亚瑟。”

    她睡得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住了什么,在似是结实、紧绷的肌rou感间撒娇地蹭了蹭,低低呢喃了一句。

    她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躯僵了一下,才柔软了下来;有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拂过她的发间,然后是温湿的吻轻轻落在她额上,伴着耳畔低低凉质的嗓音,“嗯。我也想你。”

    第二天清晨,白莎睁眼时,爱丽丝已醒了。

    金发的美人坐在打开的车厢尾,肩披着条毛毯捧着一瓶矿泉水,似是安静地看风景。

    初阳在最遥远的沙脊外露出了一角绯红,而早间细微的雾仍未散去,如层轻纱,将透雾而来的光线调和得很轻柔,由远及近地次第点亮了起伏绵延的沙棱线,为她背光、纤直的轮廓染上了几分浅浅的橙红。

    “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醒过来就来“宝贝儿”地闹她,这很不正常。

    白莎揉着眼眸从毛毯和睡袋之下钻了出来,顺手扯了扯睡乱了的裙子,然后伸手去探她额间的温度。

    还好,烧倒是退了。

    她开始检查爱丽丝的伤口,而后者一动不动由着她扒自己的衣服,举瓶喝了几口水。

    伤口微有些红肿,但这是正常的,看着愈合情况良好。

    “你做噩梦了?”

    白莎找出酒精和纱布,在爱丽丝的身边坐下,重新为她清理、包扎,问道。

    “是。我梦到……那个男人了。”

    爱丽丝的嗓音被水润过,在晨雾里却依旧是沙沙的喑哑。

    白莎持纱布擦拭着血污的手顿了顿,听见她继续说了下去,“白莎,你记不记得之前我用枪处决的那个男的……手上的符号?就是那个看着像倒十字之下一双血目的标志?”

    她点了点头,而爱丽丝有些迟疑地转眸看她,湛蓝的虹膜像隆冬湖面上破碎的浮冰,支离地映出了她的脸,“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男人……似乎也有这个标志。”

    有一刹,闻言的白莎愣住了。

    她的后背生凉,瞳孔有一瞬蓦然扩张。

    有一种现实悄寂地开始和这个她所处的“游戏”接触、渗透的离奇感笼罩住了她,仿佛亲眼看着两团阴影的造物向彼此蠕动着、交融汇合成了一个巨大畸形的怪物,缓缓于眼前展开漆黑山岳般的身形。

    可爱丽丝的嗓音在继续,轻声呓语的迷茫,仿佛困在最深的梦境中、丧失了灵魂一般漫无目的地徘徊、行走。

    “昨天夜里,我梦见了我六岁那年生日那次,mama驾车带着我去看我们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的时候。我周围满是亢奋狂欢的人们,在合声齐唱着乐队的歌,欢呼地随着节拍鼓掌、挥手,我们坐在最前排靠近舞台的位置,mama抱着我笑,我疯得像个男孩子,尖叫着笑个不停。”

    “可就在最高潮的一瞬,长发的主唱弹着吉他,却突兀地被一枪爆头,鲜红的血rou刹那迸溅开整个舞台,温热的脑浆熛落在了我和mama的脸上。”

    浸满湿凉的晨风拂过,有一缕凌乱的金发被吹起,黏连在美人有些干裂的唇角间,似是被红唇多情地衔住,让她的美艳显得迷惘而单薄。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炎热的午后。在枪响爆发的片刻呆滞之后,人们开始在血和尖叫中哭泣着四下逃窜,索菲娅满脸血地抱着我,呆坐在观众席上一动不动。我看见那个男人一身白色的短袖,缓步登上舞台。”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穿短袖,他就站在恐慌和硝烟弥漫的正中心,像迎接人们的欢呼一般高举起手,手臂上有那个标志。”

    她顿了顿,轻拢了拢裸肩上的毛毯,裹紧了自己一些,“他的脚边就是血泊里的话筒和无头的尸体,他在遥遥冲我们笑,他的口型在说:‘我亲爱的女儿,惊喜!’”

    爱丽丝的额间析着一层涔涔的冷汗,握着水瓶的手指也拢得过于紧,即使这个故事白莎已经听过很多次,可再听见之时,依旧血淋淋到让她脊背间凉到发麻。

    那是爱丽丝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无休无止追逐着她的阴霾,被带入了这个游戏里。

    或者,是这个游戏衍生出的无数触手,悄悄黏连、缠卷上了现实、开始相互入侵、吞噬?

    明明全身都笼罩在晨曦的暖色调中,可爱丽丝白瓷般的脸上那道已经开结痂的长长擦伤,仍让她带上了一种脆弱、悲凉的色彩。

    ……

    白莎此时也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次的日期熟悉了。

    十五天以后,2013年4月的最后一天、她刚过完11岁生日不久,是“那个男人”、爱丽丝生父的死期。

    他是个表面看似平和温柔的长者,有种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让人信服的魅力,创立了“真主圣殿教”,信众无数。

    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在那一天的一个小镇中,胁迫他的一千多个信众集体服下剧毒的氰化物自杀,即臭名昭著的“圣殿教惨案”。

    他是现实中存在的、活生生的人,却也是白莎在之前的两个世界里,最终碰见的那伙带着这个符号的人们的同类,披着人皮的恶魔。

    ————————————有没有潜水的宝宝说话啊。有点寂寞,虽然是写完的,但是发文好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