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动摇（剧情）
夜，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星光渐渐褪了色，只露出白的刺骨的光，与屋内暗黄的灯光交融在一起。 所有的热闹都已经散场，只剩了一个坐立不安的人影。 楚晚宁已经睡着了。 可墨燃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盯着楚晚宁惨白的脸，那张脸此刻是那么的仓惶无助，一双凤眸紧紧地闭着，额头仍旧在不停地冒着冷汗，汗水滑落，打湿了眼帘，鼻尖，下巴，最后滴落到脖颈上。 楚晚宁微微皱着眉头，即便睡着，浑身是汗也很不舒服，他本能地用手胡乱地擦了两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不要…” “不要什么。” 墨燃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一匹恶狼突然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伸手轻轻地将楚晚宁的领子解开，露出细嫩白皙的脖颈，那往往是野兽扑食撕咬的地方，他们往往会扼住猎物的咽喉，在捉住猎物的瞬间咬断他的脖颈，品尝他的鲜血。 他俯下身，手慢慢地抚在楚晚宁的脖颈上，此刻那脖颈很细很脆弱，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它扭断。 他应该下手的。 楚晚宁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来临，他沉睡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倔强的脸上不断地有汗水滴落下来。 “疼…好难受…” 墨燃的手一僵，悬在楚晚宁的脖颈上的手迟迟没有动作，楚晚宁也会疼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疼么？ 可是他是北斗仙尊，谁伤得了他？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救救我…” 楚晚宁蜷缩着身体，将脸竭力地埋到枕头下方，仿佛一个受伤的小猫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伤口，只想偷偷地把自己藏起来。 看着楚晚宁的样子，墨燃觉得心里某个角落隐隐地泛着疼，慢慢地那疼痛越来越浓厚，弥漫开来，几乎疼的他喘不过气。 本来放在楚晚宁脖颈上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他愣在了那里，他的手覆在楚晚宁的脖颈上，一动不动，预收不收，竟然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他的心迷茫纠缠，可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全都是楚晚宁。 最终，他抬起手，只是轻轻地擦去了楚晚宁脖颈上的汗珠，一点一点，动作轻柔，像是生怕把楚晚宁吵醒，擦到耳根后面，看着小巧泛红的耳垂，他的心不由地颤动了一下。 这一下，让他收回来了些意识，他收回了手，他大声质问着自己，他这是在做什么！ 楚晚宁，那是他的仇人！ 清醒，他要清醒一点，想想楚晚宁是怎么对他的，想想楚晚宁打他，教训他，看不起他，那个人，多么可恶！ 他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下不了手杀楚晚宁，他也不能让楚晚宁好过！然而下一秒，他看着身下的人紧皱的眉头，心立刻就软了。 他暗暗地骂了一句。 “呸！真没用！” “墨燃…” 身下传来一声，那声音细小无力，几乎听不清楚，可墨燃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立刻竖起耳朵，恨不能将头都贴在楚晚宁的胸口。 他把枕头扒开，像捧着珍宝一般，轻轻地捧着楚晚宁的脸“你在叫我？” 楚晚宁不会回答他，他转头，想把脸继续埋在墨燃的手心里，那是他想要的柔软和温暖。 墨燃傻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心中一气，手猛然收了回来，将楚晚宁的脸重重地砸回了枕头上。 “啊…唔” 楚晚宁迷迷糊糊地，似乎有些吃痛，他死咬着嘴唇，眉头皱的更紧了，眼角两滴泪顺着淌了下来。 墨燃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楚晚宁身上还有伤，这一砸，万一扯到伤口了怎么办。他赶紧又殷勤地上前，轻轻揉着楚晚宁的头，像大人哄小孩一般，一边温柔地抚摸，一边温言温语地道。 “乖，不疼了啊…” “不疼了…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随着他的安抚，身下的人渐渐地平静下来，眉头慢慢地舒展，嘴角也慢慢地放平，可是他仍然在低声梦呓 “冷…” 冷？ 墨燃心里暗道不好，怕不是被他这么一折腾，楚晚宁的伤口真的被加重了。 楚晚宁闭着眼睛，他的手放在胸前，头埋在枕头下面，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地颤抖着。他感觉自己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冰冷刺骨的海水随时都要把他吞噬。 墨燃无声地看着楚晚宁。 看着那人皱眉，看着那人发抖。 他是北斗仙尊，晚夜玉衡，是他的仇人，是他的师尊。 半晌，他投降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楚晚宁抱在了怀里，他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 “诶，楚晚宁，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想了想，他又不服输似的狠狠地说道“你死了才好。” 他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楚晚宁的脸色渐渐地好转，可墨燃却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一泻千里。 他紧紧地抱着楚晚宁，一只手抚上楚晚宁冰凉的脸颊，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认命地将头埋在楚晚宁的怀里。 “楚晚宁，我真是输给你了。”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黎明破晓，天光微亮，泥土重新翻出干净的气息，露珠亲吻着娇嫩的花朵，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着金色的纹理。 路上又重新有了嘻笑打闹的声音，死生之巅又恢复了热闹。 楚晚宁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墨燃的怀抱里！纵使是一个惊雷劈过来，他也不会比此刻更为惊慌！ 可他不敢动，他迟疑着，犹豫着，他怕把墨燃惊醒。 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躲在墨燃的怀里，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甚至比他还高，他看着男子沉睡的脸庞，恰好此时，一道和熙温暖的光洒了下来，映得男子的脸温柔甜蜜。 漆黑的眼眸此刻仍旧闭着，浓密的睫毛微微地上翘，鼻梁划出优美的弧度，薄唇轻轻抿着，似乎下一瞬，嘴角就会弯起。 往日的墨燃都是阴沉的，目光隐忍凶狠，可今日的墨燃如此乖巧，如此温柔，让楚晚宁移不开目光，他想要多看几眼。 一眼，两眼，三眼…墨燃突然睁开了眼睛！ ！ 楚晚宁赶紧偏过头，闭上眼，假装还在睡着。墨燃似乎醒了，却没有一点动静，楚晚宁的心里忐忑起来，下定决心装睡到底。 墨燃醒了，却也似乎没醒，他的眼神无比的茫然，空洞，有一瞬间，他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 他感觉自己怀里似乎抱着个人，于是低头一看。 …楚晚宁？ …他抱着楚晚宁？ …他怎么会抱着楚晚宁？ 好在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整理了思绪，很快便回忆起来，昨天晚上他发现楚晚宁受伤了，把他带回了住处，还给他输送了自己的灵力。 越想，他的眉头皱的越紧，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病。 他发了什么疯要管楚晚宁。 似乎是证明自己一般，他随便地把楚晚宁扔到一边，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 杀了他？ 可自己昨天晚上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人救回来。 那张苍白的面孔，不断颤抖的身躯，时不时的低声呢喃…他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暴躁，最后乱到多看一眼楚晚宁也不行。 多看一眼，他都会心软。 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楚晚宁，把所有仇恨抛诸脑后。 他只能逃，头也不回地逃走。 墨燃走了，空气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楚晚宁慢慢地睁开眼，身边仿佛还有刚才的热度，他伸手摸了摸墨燃刚才躺过的地方，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他也是凡人，他也贪恋温暖。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给予的温暖。 可是他又清楚的知道，这都是假的。墨燃是那么厌恶他，厌恶到根本不想看见他…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心里密密麻麻的疼，似雨滴般落下来，一点一点地瓦解着他的防线，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早已经麻木，早已经…放手。 可是疼痛分明还是那么清晰，就像溺在了水里，连呼吸都是痛的。可是谁会在意呢，甚至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那样的绝望的，喜欢了一个人。 他起身，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心中的痛强行压了下去。他环顾四周，与他乱糟糟的屋子不同，周围虽然陈设简单，却干净整齐，除了一张床之外，屋子里还有一个榆木柜子，一张纯黑的方桌，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纤尘不染的。 他很少来墨燃的住处，曾经无论是教导，还是责罚，都是墨燃去红莲水榭，毕竟他是师尊，不好去徒弟的住处。 然而自从师昧死后，墨燃便再也不去红莲水榭了。 他们很少能碰到，即便是碰到了，也不过像例行公事一样，一个假模假样地请安，言语上还要讽刺挖苦几句，另一个始终端着高冷的架子，不声不响地走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白水一般，无滋无味。 不过本来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无奇，寡淡无味，是那个少年的出现给了他一方色彩，现在人家要收回去了，他也总不好强抓着不放手。 现在，他站在墨燃的屋子里，他突然想多留一刻，再多看一眼。他缓步走到桌子旁，想象着墨燃平时是怎样坐在那张桌子前，他会做什么，是写信，还是看书？ 他轻抚着桌面，那桌子是用黑曜石做的，纯黑的一层晶莹剔透，一缕阳光折射出来，衬得桌子更加透亮。 然而在桌子的一角却似乎蒙了些灰尘，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楚晚宁抬起手想要拂去灰尘，擦了好几下，却发现那灰尘根本拂不下去。 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俯身仔细看了看，那灰尘竟然是障眼法，这术法很高级，竟能将隐藏的东西化为无形，除了施法者，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即便是修道者，若是不仔细看也根本看不出，可称的上是高阶术法了。 墨燃的屋子平时几乎没有人来，可他依旧这么小心翼翼地将这东西藏起来，足可见这东西的重要性。 楚晚宁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动手施术，不过一刻，一本完好的古籍便出现在他眼前。 他翻开了古籍，看着一行行的字，越看越心惊，越看手心越冰凉，这些字，赫然记载着为世间所不容的东西—珍珑棋局！ 三大禁术之一，cao控一切为棋子，为自己布局，练到最高境界时甚至能cao纵活人，撒豆成兵！ 墨燃…他竟然在修炼珍珑棋局！ 楚晚宁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一瞬间无数的疑问包裹着他，这古籍墨燃是怎么得到的？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他现在修炼到什么程度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这么一瞬间，楚晚宁想要拿走古籍，可是不行，在没弄明白一切之前贸然拿走，会打草惊蛇。 可是若是不拿走古籍，墨燃便会继续修炼下去，这禁术又太过危险，cao纵活人，这为天理所不容！ 正在他踌躇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师尊醒了。” 楚晚宁僵在那里，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声音他那么熟悉，他曾觉得那声音明朗动人，此刻听来，竟然觉得毛骨悚然。 墨燃却笑着，像没事人似的走到他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师尊竟然会害怕我了？” 楚晚宁努力压住心中的恐惧和愤恨，事到如今，他只能面对了。他紧紧地握着古籍，直接了当地厉声询问。 “这是谁给你的。” 墨燃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转瞬便换上了一张无辜的面孔，眨了眨眼。 “捡的。” “你还不说实话！” 看着墨燃这副样子，楚晚宁顿时怒意滔天，他伸手抽出天问，仿佛下一刻就要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墨燃抱着肩膀站在楚晚宁面前，丝毫没有畏惧，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寒意 “堂堂北斗仙尊，竟然偷看徒弟的书，不太好吧。” 楚晚宁大怒“孽徒！你还不回头！” “回头？” 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墨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让谁回头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燃纵声长笑，似乎把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的表情狰狞又恐怖，笑容扭曲的比哭还难看。 “谁能回头，你告诉我，是你，是我，还是师昧！” 楚晚宁沉默，墨燃抓住了天问，厉声逼问着楚晚宁。 “谁能回头！你说啊！” 楚晚宁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墨燃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那么冷，那么疼，无声地流着血，几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墨燃还是纵意地笑着“不如师尊把我杀了，去陪时师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