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好过分啊……”

    “好像全被杀了？听军警说是‘黑蜥蜴’干的，在Mafia武斗派中，他们也是极为凶狠的行动部队啊，不仅身手堪比特种部队，而且手段还非常残忍！”

    “……”

    中岛敦脸色有些苍白的站在还在冒出浓烟的仓库外的人群中，警戒线内，踏着烟雾从里面抬着尸体出来的军警，正让人过来疏散围观的人群。即使如此，那些声音不低的议论也还是在中岛敦耳边嗡嗡作响。

    穷凶极恶的Mafia武斗派吗？要是这些人一窝蜂扑向事务所的话……

    中岛敦握紧拳头，绷着脸抿着唇，刚想转身寻找附近的电话亭，就看见稀稀疏疏的几个还在不甘心回望的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泽佞。

    黑色长发的少年穿着与他外貌年纪不太搭的外套，在人群中踌躇徘徊，像迷路的小狗一样原地打着转，满脸写满了迷茫。

    中岛敦一惊，刚才还在心中胡乱波动的冲动想法全都没了，连忙跑过去叫住他。

    “那个，王泽佞先生！”他拉住王泽佞的手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王泽佞看着白发少年握住自己的手，一瞬间有些吃惊地瞪了下眼睛，他反射性地想把手抽回来，但很快就按捺住了，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

    中岛敦看他不说话，便先把人拉到了远离事故现场的街道旁。

    他耐心问道：“没有人跟你一起出来吗？”

    王泽佞不太自在捏着自己的一小缕鬓发，在指尖搓了搓。

    “嗯……那个人说要带我出来认一下路，但是半路上好像因为有什么事就先走了，本来尼禄也在的，刚刚那边爆炸了，一下来了好多人，我就被冲散了.....”

    他并不是很擅长跟这种满怀善意和关心的人对话，越说脸越红，脑袋也越来越低，脸颊边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下，露出了同样红彤彤的耳朵。

    他一说到尼禄，中岛敦就想起来，面前这个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其实可能是个真有93岁的大龄老人，并且还有个一拳十个他的养子。

    白发少年心情越发复杂，他心头有很多想法飞速闪过，他却一个也抓不住。

    不行啊，他还要把王泽佞先生带回去才行。

    中岛敦用力拍拍自己过度运转的脑袋，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可一想到让这样的手无寸铁，甚至会被太宰先生吓得没办法动弹的人可能因为自己，被那些凶残的Mafia伤害，中岛敦就觉得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而且……这样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过了吗？这是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先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中岛敦攥紧了双手，还没恢复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丝毫没发现面前的王泽佞悄悄瞟了他好几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那个，敦，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啊、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啊！”发现王泽佞凑得极近的中岛敦被那张放大的漂亮脸蛋暴击得差点飞出去，连忙站稳了步子，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距离。“没有问题的，王泽佞先生你想这么叫的话就叫吧，嘿嘿。”

    他有些傻气地笑了两声，王泽佞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向他靠近。

    “你也可以就叫我我阿诺……其实我叫斯特凡诺，他们都是叫我阿诺的。”

    “啊、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看出中岛敦的注意力似乎被转移开了，王泽佞也笑起来，试图用笑容安抚面前这个还没有自己高的白发的孩子。“现在也不急着回去，我刚看你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中岛敦立刻僵住，还没等他反应，王泽佞立刻接着说：“就算只是给我说说也好，我今天也看到有两个跟你一样大的人躺在医务室里，那个人说他们是因为袭击受伤了……嗯，我知道跟你有点关系，看到别人因为自己受伤肯定很难过吧？要是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一下？”

    他看中岛敦不做声，心里有些焦急，用力抠住自己的掌心。

    “一个人憋着很难受的，跟我说说吧？我也能帮忙出出主意什么的、那个啊……敦？”

    中岛敦抹了把脸，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我知道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王泽佞一愣一愣的：“啊？这个当然没问题。”说着他就伸出手去，抱住了这个身形单薄地少年。

    中岛敦头埋进王泽佞的颈窝里，瞬间就被一阵清香包围。纷杂的思绪被抚平，焦虑的心情被包裹，他慢慢在王泽佞不算温暖的怀抱中，感受到了一股几乎要把自己融化的温度。

    好安心啊.....

    这是他从没有体会到过的情感，却在一个才刚见过一面的人身上得到了。

    他忍不住倾诉，像一个受尽委屈，伏在母亲怀里的孩子。

    “我.....是被孤儿院里赶出来的，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王泽佞抚摸他的背，安抚落魄的可怜小猫一样，轻声地安慰他。“没有那种事，敦你是个温柔地好孩子，大家一定会喜欢你。”

    “我……”中岛敦抽着鼻子，溺在这片温柔的海洋里，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我不是好孩子……”

    王泽佞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从少年纯白的头顶抚到柔软的发尾。

    “敦刚刚是不是在想，只要主动把自己交出去，大家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中岛敦闷闷的，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不就对了？敦很为别人着想，也在因为自己带来的危险愧疚着，是非常好的孩子。”王泽佞声音轻轻柔柔的。“但是敦有没有想过呢？大家接纳了你，一定已经也做好了准备，你有这份心固然是好，但也要听听大家的想法在做决定吧？不然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掉，大家也会伤心的。”

    中岛敦：“……嗯。”

    天知道中岛敦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了那股快要冲口而出喊mama的冲动。

    拥抱着安抚他的王泽佞身上溢满了柔和的母性光辉，照得中岛敦根本把持不住。他红着满是泪痕的脸从王泽佞怀里起身，重新站直了身体。

    “.....阿诺说得很对。”他吸了吸鼻子，带着些浓重的鼻音说：“我差一点就做了自私的事情了，还好跟你好好说过话了。”

    两个少年相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傻气的笑容，小声的在街角笑起来。

    “做个好孩子就会被大家喜欢吗……”中岛敦心里默默地想，他也想成为那种被大家需要的人，但多年的经历告诉他，并不是做一个听话的，懂事的孩子，就会被别人温柔以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从王泽佞口中说出来就特别有说服力。特别是被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中岛敦有一种对方说什么的都会是真实的感觉。

    是错觉吗？他向王泽佞投去视线，后者却只是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这样的呀，应该是这样的。”

    长发少年喃喃自语一般的说着，就好像在说服自己。

    “不是这样的话.....才是奇怪的，无法理解的吧。”

    ＊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回到了武装侦探社。

    要是说早上出去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连话都没能说上两句的陌生人，回来的时候就好像已经是有了十八年深厚感情的好姐妹——不，或许该说是父子？母子？与谢野晶子敢用江户川乱步一周的零食打包票，那个跟新人牵着手，长发飘飘的少年身上洋溢着的，是母性的光辉！

    走在前面的中岛敦还急匆匆地喊着“枪声？住手！”，全然不知后面自己牵着的那个像被孩子拽着在游乐园里乱跑的年轻mama一样。

    与谢野晶子遗憾地撇了撇嘴角，心想太宰那家伙不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不然可能还有点别的什么戏码可以看呢。

    中岛敦看清室内的情况，顿时表情出现了空白。

    四周的墙上都是枪口，桌子和柜子被打翻，东倒西歪散了一地的文件。一群带着墨镜的黑西装男人也如它们一般，七零八落的散在各处，没有意识地倒着，明显是被打晕了。

    一个个子不高、脸上有雀斑的金发青年站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一个又一个黑西装抓起来，又叠到一起，堆成高高的黑山。

    “国木田先生，这些家伙要怎么处理啊？”

    国木田独步丝毫没有犹豫：“从窗户扔出去。”

    中岛敦不自觉松开了王泽佞的手，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手也在身侧无力地晃了晃，立刻被国木田独步吼了一句：“还愣着？！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玩消失的人吗？看看这里现在乱成什么样了？快来帮忙打扫啊！”

    咦……Mafia的武斗派不是有不输给特种部队的实力吗？咦？

    中岛敦的思绪在银河传送，在宇宙中回荡。国木田独步看着这失去色彩的小孩，重重哼了一声，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所以我才讨厌袭击啊……又要收拾又要重新购置物品，等下说不定楼下的人还会上来投诉，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不过这种程度的袭击，也都是家常便饭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

    中岛敦：“……”

    完全习惯不了啊！！

    他看着在一片狼藉中照常打闹的众人，隐隐感觉到说不定比起Mafia，侦探社反而更加危险啊。

    这就是“武装侦探社”吗……

    他失言，一时间都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只好看着那个脖子上还挂着草帽的雀斑青年把垒成人山的黑西装们一个个从大开的窗户丢出去，连“这样他们会不会被摔死啊”这样的话都问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未来命途多舛。

    “……”

    一个小巧的身影在他神游期间做了过来，眼睛直直看向同样状况外的王泽佞，半响突然出声：“小佞！你怎么又失去记忆啦？”

    国木田独步从笔记本中抬起脑袋。“嗯？乱步先生你也认识这个人吗？”

    “当然认识啊。”江户川乱步扶着帽檐，往王泽佞身边一靠，“当然啊，我和小佞关系超好哦。”他扯扯王泽佞的衣袖，“小佞，陪我去处理工作吧？是‘名侦探’的工作哦！”

    “乱步先生……”国木田独步有些无奈，“你也知道现在这位王泽佞先生没有记忆。”

    “啊，这个我当然知道啊，所以呢？”

    “所以——”他的手指指向偷偷摸摸往旁边挪，想把自己袖子从江户川乱步手里扯出来的王泽佞，道：“他跟你一样，不会买票坐车啊！”

    “……？？？”

    中岛敦原本快要连接上的大脑，再一次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