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捷足先登

    与亚特兰提斯的疆域之争刚刚平息，西北部蛮族又侵扰了边陲城镇。亚特沙率领铁甲部队出征，仅仅不到两月就斩杀了蛮族首领和一众精兵强将，凯旋而归。这两个月，亚特沙似乎心急如焚，杀起人来格外凶狠凌厉，仿佛恶魔降临。所有副将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但也无人敢问。晚餐过后，亚特沙帐中只剩下雷蒙一人，他突如其来的询问将雷蒙吓得险些跳起来。“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仿佛五雷轰顶，雷蒙不可置信地看着主帅，但又觉得这样愣着不回答好像不太尊敬。“将军，这取决于是什么女人啊，”他无奈地理了理额发，世上女人千千万，哪能都是同样的喜好？亚特沙犹豫片刻，好像有点说不出口：“十二三岁，但是深居简出，生活俭朴的女人呢？”您还不如直接问我巫女喜欢什么样的类型？雷蒙心里哀叹一声。这块生铁一般的男人，在这方面简直愚钝到令人发指。

    “那……根据我对女人的了解，应该会喜欢精致儒雅的男人吧。”其实他是照着王上的形象描绘的，但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伤人。毕竟这个词跟将军大人……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亚特沙好像并不介意，他又陷入了沉思。“利昂最大那家裁缝铺你去过吗？回去之后，可以帮我请店长过来一趟？”平时连衣柜都没开过的将军居然要光顾裁缝铺！这下即便把他的头拧下来，他也不相信将军对巫女不是那个意思。原来他喜欢这个类型吗？之前的女人不过是解决生理需要的工具，没见他放任何心思，但巫女也太……一想到爱弥儿那明显还没发育成人的小身板，雷蒙就感到天雷滚滚。确实是寻遍四大陆也无人能及的美人，但她还是个孩子吧！这种话自然不敢当着亚特沙的面说出口，而且王上明显也喜欢巫女，他俩青梅竹马，俊男美女，将军的胜算恐怕不太高，确切地说应该是完全没有……可怜大人年近而立才情窦初开，就要遭遇感情的重创了。

    回到都城，等不及裁缝铺赶制新衣，亚特沙就直奔光之殿而来。时隔两月，这里显得比以往更加清冷凋敝，前院的鸢尾和绣球悉数枯萎，荒草野蛮生长，几乎将入口的小径遮蔽。亚特沙快步走进大殿，只有一个扫洒宫女，倚坐在石柱旁打盹，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吓得往旁边一栽，差点跌倒。认清来人后，更是浑身抖如筛糠，匍匐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巫女呢？”亚特沙急切地询问，脑海中已经设想了千百种可能性。昨天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策马狂奔了整夜，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果然出事了吗？

    “回禀将军，巫女她……她上月就搬到陛下的后宫去了，”婢女不敢抬头，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陛下已经说服长老院，要纳她为后，待成人礼之日完婚。订婚后，陛下就吩咐女官们把巫女的全部妆奁都搬到庞贝宫……的偏殿。”说完她静静地伏着身子。亚特沙没有再问话，他的脸瞬间变得无与伦比的阴沉，拳头渐渐攥得没了血色。沉默片刻，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里，恺历正在翻阅最近一个月的奏章。阳光从窗棱中透进来，将他修长挺拔的身躯包裹了一圈金色的光晕。金线刺绣的白底朝服很称他的肤色，显得更加唇红齿白，俊美不凡。最近花了不少时间帮爱弥儿搬家，以及和长老院的古董们唇枪舌战，奏章积压了好高一叠，已经连续看了三天，才看完小一半，真让人头大。

    由于那卡皇族的特殊体质，一旦与男性相交，灵力便会消失殆尽。所以成婚后，爱弥儿便再也无法担任巫女一职，这一点让长老们非常担忧。虽然爱弥儿来之前，光之殿也空置了十数年，但百姓们貌似对这个善良美丽、温柔勇敢的小巫女很是满意，每年一度的巫女游行都盛况空前，不远万里从边陲赶来都城一睹巫女风采的朝圣者不计其数。现如今因为新王的缘故，巫女即将卸任，长老们认为这难免会使拉比西王室声誉受损。不过恺历颇花了一番功夫，让他们相信王后之位比巫女更适合爱弥儿，最主要是还给大长老穆菲斯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安排了一个清闲又体面的职位，这才堵住悠悠众口。一想到再有一年便可娶她为妻，微笑浮上了这个美丽少年的嘴角。

    脚步声从连廊传来，那个力度，不用猜都知道是四叔。他这个叔叔是拉比西三世最小的儿子，生母不详，八岁时由游方僧人送来皇宫，因为他随身携带着先帝的信物，又长着拉比西王室独有的浅金色眸子，被收留了下来，但因身份低微且来历不明，从小就跟侍卫和仆从们养在一起，十二岁又被送上了战场，吃了不少苦头。因为身材极其高大，力量惊人，性情冷酷凶残，且情绪激动时眸色会变血红，有不少见多识广的老宫人传闻他是血族后裔，但都被先王处置了。

    多年来，他为莱姆利尔立下赫赫战功，周边小国几乎吞噬殆尽，偏远大陆也闻风丧胆，不敢进犯，唯有亚特兰提斯仗着地理优势和国力强大，屡屡挑衅东南沿海。为确保边疆无虞，亚特沙常年驻扎在外，鲜少返回都城，但这一年来，他回来的次数明显增加，且每次都会去光之殿探访巫女。女官禀告的次数多了，恺历难免怀疑这位四叔是否对爱弥儿有意。不过他们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相去甚远，连他自己都为这个念头感到可笑。今天他黑着一张脸来拜见，恺历也未免内心有点忐忑，这位手握重兵的长辈，不是他轻易招惹得起的。

    抬起脸时，已是换了一张人神为之动容的笑靥。“叔叔，您戍守边疆如此辛苦，刚返回利昂还不好好休息吗，有事明日再议也不迟。”

    “我刚去过光之殿，听说陛下要立后了。”亚特沙的声线一如往常低沉冰冷。“哦对，因为叔叔军务繁忙，这种小事就没有特意知会，婚礼还早，届时一定请叔叔列席同喜。”恺历此时已经觉得不太对劲，向来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亚特沙，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婚事？亚特沙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字句：　“周边邻国皇室前来议亲者众多，为何陛下偏偏选她？”

    恺历收敛了笑容，直视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除了她，我根本没有考虑过，叔叔向来只关心战事，不知今日为何特意前来探听本王的婚事，难道是为巫女而来的吗？”

    亚特沙便也不再掩饰什么：“是。”

    恺历顿时感觉惊雷四起，背后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他是不是疯了，难道不知自己是什么年纪，什么出身，竟敢如此直截了当地来跟侄儿抢女人？“叔叔”，恺历哑声笑了起来，特意强调了这个称谓，“侄儿认为，既然爱弥儿是孤女，无长辈做主，那么婚姻大事，应该至少要问过她本人的意见吧。”他站起身，缩短了二人的距离：“我确实是向她求过婚，得到应允后才做出的决定。”恺历说完，亚特沙无言以对，眸子中的血色又浓烈了一分。如果是问爱弥儿本人，她会选谁？这个答案太过显而易见，将他刺得体无完肤。“现如今虽未完婚，但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希望叔叔能跟她保持距离。”恺历的声音不大，却意味深长。亚特沙深知自己现在毫无胜算，那个念头愈发强烈地叩击着他。

    虽然之前右相旁敲侧击地隐射过几回，自己都装没听明白，但其实他也不是从来没考虑过。如果说莱姆利尔离开谁就要分崩离析，那个人绝不会是恺历。如果他取而代之，成为帝王，那，情况是否又会有些不同呢？离开庞贝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这个方法能让自己得到她，也未尝不可。距离爱弥儿的册封典礼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现在恐怕要赶紧准备起来了。

    回到水行宫，亚特沙把雷蒙召来内室。他很少在回宫后还处理政务，但这一次，他有非常重大的事情需要即刻与右相商议。

    雷蒙是右相的儿子，也是目前亚特沙最信任的人。他掌握着莱姆利尔的兵权，而右相控制了几乎大半的财政，他俩联手便能掌控整个王国。再加上素来与右相交好的几位内阁大臣皆是利昂最有钱有势的贵族世家，其力量不可小觑。右相五年前将次子雷蒙托付给亚特沙做副手，就已经在下这局大棋，只是当时的亚特沙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恺历性情柔弱难堪大用，又太过倚重长老会那帮老古董，令当今利昂的权臣新贵们颇为不满，但仅凭他们也不足以动摇当下的政权。

    如今得到亚特沙授意，右相即刻开始秘密行动，逐个击破朝中重臣。虽然尚不清楚亚特沙为何突然这么急迫，但就眼下的形势来说，推翻恺历这个傀儡，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