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是盛夏见到唐琬的第17个小时。 他比约定时间提早了30分钟到达录音棚，唐琬和组里其他几位同事已经在了。 唐琬不爱说话，见他到来，她抬脸露出个微笑，权当打过招呼，转而继续埋头沉浸在面前的一沓稿纸中。 唐琬长得好看，她不施粉黛，眼睛大皮肤白，笑得简单却让盛夏的心跳在这一瞬出现错漏。 他扶扶眼镜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一旁的配导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见状噗嗤笑了起来。 配导名叫杨橙，与盛夏同年入行，性格活泼开朗，爱好八卦。 “哎呀，盛夏老师今天来这么早，是不是特意来看我们美女编剧呀。” “乱讲，我哪次来得不早。” 盛夏接过杨橙递给他的文本，讪讪坐下，坐下的那一瞬又偷偷瞄了眼唐琬。 杨橙哪会错过这个细节，她轻推坐在电脑前的录音师周嫣然的肩膀：“哇，你看他真的害羞了！以前被我这样说他哪会不怼回来。” 盛夏装没听到，正襟危坐，研读剧本。 周嫣然也笑了，不过比起打趣盛夏，她更关心唐琬。 “别这样，盛老师脸皮厚无所谓，唐编剧……” 她刚想说唐编剧会不好意思的，没想到唐琬也发出了笑声。 唐琬叠起手中的A4纸遮住口鼻，纸张随着闷闷的笑声一起震颤，没有被挡住的那双眼似月牙弯弯，长长的眼睫扑扇扑扇。 周嫣然愣了一秒，叹口气，对杨橙说：“算了，不用起哄了，他配不上她。” 杨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确实，好一朵清纯小白花。 苦了正在装模作样的盛夏，他不方便扭头看唐琬，虽然他十分想看，他也清晰地听到了那句“他配不上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咳…”唐琬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来挽救这场尴尬，“既然盛夏老师都这么早来了，我们就利用好这段时间，先讲讲戏吧。” 唐琬的声音很好听。 即使在场的都是声音工作者，听多了好声音，也不妨碍他们作出这样的评价。 唐琬的声音细细的，但并不薄。她的语气很轻，好像带着懵懂，又好像有一种笃定。 虽不至于百搭，但在某些特定的类别会相当适配。配导杨橙第一次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周嫣然入行晚，没有杨橙那么多的经验，她只在唐琬说出“盛夏老师”这个称呼时又看了一眼杨橙。 两人相视一笑，又很快收敛，进入工作状态。 他们在做的是一个古装言情短剧《永夜》的配音，唐琬明明只是编剧，却被剧方派来监督配音的工作。 唐琬在之前就对配音圈有所关注，她原本想请一位名叫刘意的声音演员来配她的男主，可是刘意之前参与录制的一款游戏大爆了，他的知名度也跟着爆炸式上升，工作排得很满，抽不出时间来录《永夜》。 无奈她们只好安排试音。 最终试音成功的就是盛夏。 唐琬的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盛夏，大而圆的眼睛里泛着认真的光：“知道为什么选上你配云飞扬吗？”云飞扬是剧中的男主。 怎么一来就要考考我… 盛夏微微地躲闪了一下，只是一下，然后同样认真的神情对上唐琬的目光。 “嗯，云飞扬的设定是君王，一国之君的声音里必须有一种张扬和自信，这是我最擅长的声线。” 盛夏的出道作品、也是他最出名的作品，是一部大男主动画电影。自信，张扬，热情，是那个角色的标签。 唐琬点点头，又道：“不止如此。云飞扬是君王没错，但他不是那种古偶里的霸总，他的人物底色其实是社畜，需要有一种疲惫感。” 盛夏没接话。 唐琬以为他没听懂，进一步解释道：“你看啊，云飞扬虽然是个王，但当时的背景并没有实现中央集权，有好几个国家存在。云飞扬不仅要管自己国家内部的发展，还要想办法打其他国家。这是很累的，他在为整个国家打工。所以他不是霸总，是社畜。” 唐琬只有在聊作品的时候才会滔滔不绝。 看着盛夏变轻松的神情，她也放松了。 “其实啊，云飞扬本来是要给刘意哥哥配的，他声音里有一种忧郁，和这个角色绝配。但他没时间，只好找你了……” 杨橙和周嫣然又对视一眼。 唐编剧人长得是好看，可这情商，着实有些不高啊…… 唐琬也注意到面前的人镜片后的自信消失了。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不过能听到你，属于意外之喜了！我之前没想到云飞扬的声音可以是这样的，是你给了我灵感！” 盛夏努力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这笑其实是想安慰对面的人，告诉她自己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可是没笑好，看起来有些苦，揪得唐琬心里疼了一下。 “哎呀……”唐琬双手抱头，埋怨自己，把椅子转了回去。 和昨天初见时那个冷清安静的世外仙女模样不同，这时的唐琬看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如果可以，盛夏想揉揉她的脑袋。 挽救这场尴尬的是杨橙，她拿出配导的威严指挥盛夏：“你再对着片子顺一顺词，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录。” 盛夏点点头。 但他没法心无旁骛地顺词，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对话。 疲惫感…… 唐琬的耳朵很准，他现在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就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这也是他很久没试上音的原因。 他试的还是那些以前最擅长的角色，阳光的，自信的，热血的。他的粉丝们之前都说这是他的统治区。 可能是年纪上来了，28岁的他配不出那种澎湃激昂的感觉了，配导们说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很累，纷纷拒绝了他。 没想到这种累倒是成了唐琬选择他的原因。 …… 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备胎！只是人家没空来才有的机会罢了！ …… 28岁其实对于配音行业来说，并不算老。 盛夏也知道，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他不是科班出身，大学学的是和声音无关的专业，只是待了四年的广播台。 毕业前夕，他参加一个动漫公司举办的配音比赛，拿了冠军，那部动漫电影就是冠军的奖励。 出道即大男主，起点很高，可他近几年资源却越来越降级。 就这么一部短剧，还得捡别人挑剩下的。 那位“刘意哥哥”，入行可比他晚。 怪谁呢，是行业不景气，还是自己实力真的有问题。 盛夏轻轻抬头看向其他人。 杨橙在看手机，周嫣然在调设备，唐琬还维持着那个双手抱头的姿势，不知在干什么，想什么。 盛夏的目光灼热起来。 唐琬是他喜欢的类型没错，但这份灼热与此无关。 她勾起了他的挑战欲。 他想让她不为选上他而后悔，他想证明自己曾经的辉煌不是浪得虚名，他想打败那些莫名其妙的“哥哥”们。 多少年了，他已经很久没在录音的时候体会到这种“上战场”的感觉，上一次，还是在那场改变他命运的比赛的总决赛的时候吧。 醉卧沙场君莫笑，征战的时候从来不需要有任何人陪着，但是，唐琬，看着我，哦不，听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