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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追逐(三)

    谢玉封看着眼前的男人,去蓦地心头一紧,捏了捏手心的锤头,笑了笑:“没见过。”

他也没说谎,确实没见过。

欧阳醉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眼神扫过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仿佛每一块都是他见到小奴儿的钥匙。

“我只见过胡五娘。又或者,我只见过岳夜。”谢玉封看着欧阳醉半分没有想走的意图,也有些不耐烦,再次强调了一次。

他不是应该很恨胡五娘吗。

“如果你耳朵聋了,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交出我的夫人。”欧阳醉微眯着眼,狭长的眸闪过一丝血腥,“别扯什么无关紧要的逃家废物,我不感兴趣。”

谁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废物?

谢玉封听到这句话,胸口忍不住窜出一团火,可是他压了下来,浓稠的愤怒积攒在捏着锤柄的力量,实木做的锤柄,也被他捏的变形。

胡五娘坐在上面,听到那人突然扯出逃家的废物,瞳孔骤然收缩,长长尖尖的指甲没入掌心之中,就连唇都被她自己咬的发白。

两人,又或者三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欧阳醉不紧不慢,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男人的抑制不住的愤怒,也没有退后半步的意思。

谢玉封显然没有意识到欧阳醉言下其他的意思,忍过之后,笑了下,道:“确实没见到,如果你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说不定岳晨早已经走了。”

时间掐的刚刚好,当谢玉封这话一说完,男人身后突然就跑过来一个属下。

只见他跑到男人身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禀主人,在山脚下发现疑似夫人的身影,现在已经派人去查了。”

属下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在熊熊燃烧的火炉中也显得格外明显。

谢玉封挑了挑眉,觉得自己似乎占了上风,于是戏谑道:“我说了,我没有骗你。”

欧阳醉站在原地,听到属下的声音,也没有显露半分着急的颜色,他迈开了步子,却不是向后,而是围着铸剑炉走了一圈。

谢玉封冷眸看着男人不紧不慢地踱步,不免的冷嗤道:“怎么,对铸剑感兴趣了吗,可惜,你若是想要入门,可能只能做我师侄了。”

欧阳醉绕了一圈,视线也沿着他的步伐,仔仔细细地扫过墙上的每一处角落。直到走完一整圈,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原地,他叹了口气,嘴角突然噙出一抹凉薄的笑意,墨色的眸子扫过男人炉火里的熟铁,似笑非笑:“你这刀要被你炼废了。”

谢玉封心头一惊,扭过头不在去看男人的脸,而是专注于他手底下的刀,此时刀虽然放在火堆里,可是下面温度却一直没有上升起来,上层的温度却又过高,导致有些变了形。

自己自以为在言语上占了上风,立马却被他冷嘲了一番。

欧阳醉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细看却又带着浓稠的凉薄。

花三听到主人的声音,没有半分急切,也不忍皱眉,想要催促,却有没有那个胆量。

主人对夫人真的不着急吗?为什么要在这几个人面前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只为逞口舌之快?

“你说的没错。”欧阳醉又恢复成那个气势清贵的温文公子,带着与生俱来般的优雅的模样,“夫人确实不在这里。”

谢玉封听到男人温淡的声音,心头却一紧,可是自己的手还是机械地挪动着手里的刀,冷声道:“那你还不快去追,你浪费的时辰我可管不了。”

欧阳醉似乎嗯了一声,声音柔长绵延,他转过身,属下众人皆分开两旁,让开路来。

欧阳醉负着手,仿佛没有受伤的模样,气质高扬地朝着外面走了过去。

胡五娘透过浓烟,看着地下那道欣长的身影,心头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就当她以为,欧阳醉真的要走时。

却只见欧阳醉仅仅走了两步,跨过门槛,让阳光撒在他的身上,白得更白,红的更深,然后转过身,微微仰起头,视线像是淬了冰,即使在guntang的浓烟之中,胡五娘也觉得像是坠入寒潭一般。

“我们去另外一个铸剑室找找吧。”欧阳醉温淡的声音此时却像是地狱爬上来的罗刹恶鬼,让胡五娘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僵硬了。

是的,她把岳晨藏在另外一边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戳心(一)

胡五娘自认为藏得极好,可是男人的脚步分明不是顺着山下的方向走着。

胡五娘的心跳剧烈的跳动着。

欧阳醉就算去了隔壁又能怎么样,他不一定能找到晨儿。

可是虽然心里这么想的,她的本能却早已经站立起来,一跃而下,一脚点在铸剑炉壁,像是弓箭一般冲到欧阳醉的面前。

众人见到眼前突然钻出个黑人,不仅头发黑,衣服黑,就连浑身的皮肤都是乌漆嘛黑的。

欧阳醉低眸睥视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女人,突然低声笑道,只是眼底的鄙视和语气中厌恶是怎么也掩盖不了,“堂堂国公之女如今也甘当与炉灰为伍了。”

胡五娘舌尖尝到了一点微末的血腥味,男人猝不及防地揭露了她的过去,让她遮掩数年的过去。

“贫女不过是山野村夫,并不是什么国公之女。”胡五娘抬起手,想要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想要将那些碎发尽数拢到发髻里,“你们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对着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平民的孩子,确实是有些无耻。”

欧阳醉淡漠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胡五娘的表演,只是眼底的谑弄更盛:“闯荡江湖十年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些年受的苦都化成你脑子里的粪便了?”

胡五娘愣了好几瞬,才突然反应过来男人究竟在说什么。

自己像是被男人剥光似的丢在路上,像个无知且无助的孩童,没有秘密,自己所有的防护色,在他的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眼前的女人呆若木鸡的模样,欧阳醉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越过她,朝着另外一个铸剑室的方向走去。

若不是为了小奴儿,他早就想把这人撕裂成块,一次又一次阻拦自己,试探自己的底线。

只是欧阳醉越过胡五娘,背对着她时,停了下来,顿了顿,语气显而易见地嘲弄:“我出手对付你不是因为你自己有多厉害,只是可怜你半辈子汲汲营营想要证明自己,却一生无望。”

男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直白的言语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剜着胡五娘的骨rou,而最后一字一顿的四个字,像是戳着她的心窝,一刀一刀地戳着。

不是不敢动,只是不想动。就像是看着一只蚂蚁爬到他的身上,生死似乎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胡五娘猛地转身,看着欧阳醉的背影,明明身上带着伤,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可是看着他的孤绝高冷的背影,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当欧阳醉踏进铸剑山庄的时候,岳晨就突然从梦里惊醒了。

梦里已经记不清,可是男人缱绻缠绵的画面却怎么也忘不了。

机关门的墙壁很厚实,如果是普通人坐在里面,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但是岳晨不是普通人。虽然屋外的声音很闷,但是在她的耳里

当胡五娘和欧阳醉对话的时候,岳晨几乎就被他们惊醒了。

男人的气息仿佛就萦绕自己的周围,醇香且危险。

逃不过吗。

岳晨捂着胸口,心口一阵窒息压来,像是一块重石压在她的心上了。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男人和女人隐隐约约的对话,她听得大概,也知道胡五娘在护着她。

可是看样子,她不是男人的对手。

岳晨皱着眉,男人的话似乎是在对着胡五娘说着,却让她想起了过去那些年他对着自己说的那些话。

回想起来,那些话都像是扎下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钉子,平日里和自己的皮rou和平相处,只是稍微绊动一下,那根细针的尖头就会划破她的血管,流了一地的鲜血。

他总是这样,从不掩饰他对其他人的鄙视和厌恶。

呵。

她眼底浮起温温淡淡的笑意,可是轻描淡写的笑却又尖锐得扎人,扎人又扎己。

狗子又扎人了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七十二章:戳心(二)

欧阳醉踏进那间铸剑室里时,隐隐就听到一丝平稳的心跳声。

在听到那一串心跳声后,欧阳醉浑身就放松下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寻找着小奴儿确切的位置。

欧阳醉几乎一下子就找到了女人所在的那一处墙,他站在墙边,声音低沉地呢喃着:“晨儿……”

岳晨听到男人的声音,身体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只有在梦境里,男人才会一次又一次叫着自己的名字。

这也许是梦吧,岳晨咬着唇思索着,若不是梦,欧阳醉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捅上一刀,又叫着自己的名字。

男人的声音低沉缱绻,仿佛是对着爱恋多年的恋人,“我知道你在这里。”

胡五娘想要跟着欧阳醉进去,但是众人将铸剑室的门口团团围住,不让胡五娘和谢玉封靠近一步。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胡五娘在外面高喊着,“你害她害了十年还不够,还想害她一辈子吗?”

“你住嘴!”花三冷漠地打断胡五娘的反问,眼底的冷漠和倨傲像极了曾经的容二,“你没有资格跟主人讲话。”

胡五娘眼睛闪过狠厉,想要从腰间掏出宽刀一刀劈过去,可是空空的腰间,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的那一番白费功夫。

咬了咬唇,胡五娘敛下眼眉,思考着接下来要作甚。

“晨儿。”欧阳醉轻轻地唤着,手里却加了力道,一声又一声的敲响,像是一记重锤锤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原本厚重的石门,在男人缓慢而绵长的敲击声中,抖落一层又一层粉末。他也不嫌,只是微笑着锤击着。

胡五娘透过人群,将男人的行为看在眼底,忍不住勾起嘴角,冷冷说道:“这个门上了机关,若是你将门墙敲碎,触发了机关,里面的屋子就会倒塌。”

敲击声戛然而止。

“原本就不是装人的暗室,自然也不用想着护着人。”胡五娘冷嗤道,“你自诩了解晨儿,那你竟然连她在哪也猜错了,除了一身没有什么用处的头衔家世以外,你有什么能够留住晨儿的?”

胡五娘说完,抿着唇,故意侧过头,眺望着远方的风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泄露了自己的紧张。

因为她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想诈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晨儿就在墙里面,又或者,他舍不舍得,在伤害小晨儿的前提上,将他夺过去。

欧阳醉停在半空中的手,低头,然后吃吃地笑了笑。

胡五娘原本以为男人会愤怒地冲了出来,对着自己狠狠地打几下,又或者是一朝隔空把自己踹飞,发泄他的怒火。

可是都没有,欧阳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反复地呢喃着。

晨儿,晨儿,晨儿……

仿佛这两个字,随着他薄唇的开开合合,慢悠悠地传进众人的骨头里,刻骨铭心。

而在密室内,岳晨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腿,蹲在角落里,将脸埋在膝盖里,男人的声音反反复复,轻柔缱绻,带着无尽的深意,但是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他突然变了。

胡五娘抱着胸,冷漠地看着男人,心里却想着,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自己扔了,洒了,才想着后悔捡起,这样的荣宠,不如不要。

只是小晨儿,真的能像她那样硬下心肠吗?

“小晨儿,你就这么恨我吗。”欧阳醉的拳头抵在坚硬的石墙之上,浅笑着低喃。

“没事,你给我的伤口,会一直一直流着血。”欧阳醉笑了,虚无缥缈地笑了,“反正如果只能在梦里和你相遇,不如死在你面前。让你只能在我的梦里相遇,不如让我在你的梦里相遇。”

说着,他又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阵的凉意。浑身的感官开始虚晃了起来,平日里听不到的杂音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而原本空气中微风拂面的声音却被那些杂音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张开口,却发现自己说的话,似乎隔得很远,又仿佛就在自己的颅内幻想出来的声音:“等我死了,你就是我的遗孀了……只不过我只是想给你求个诰命,前半生的凄惨已经挽回不了,后半生的荣光,我可以给你求回来。”

耳畔,听到熟悉的女声呼吸急促的声音,欧阳醉笑了笑,却只觉得这和幻境中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

唔,好像又出现幻觉了。

欧阳醉一身内力散去,任由着早已深入骨髓的幻想侵蚀着自己,他笑了笑,朝着后面退了两步,脸色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低沉的声音说道:“小晨儿……”

站在身后的众人,脸色大变,各自大叫一声不好。

而胡五娘看着屋子踉跄的男人,一双剑眉也忍不住拧成一团,虽然很少见到过欧阳醉,但是也能看出此时他整个精神的不寻常。

花三大声道:“主人,夫人就在附近,你没有必要陷入幻觉。”

幻觉?

屋外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眼。

花三扭过头,几乎愤恨的眼神看着他们两,切齿说道:“因为夫人的离开,主人沉迷尝情香,现在精神早就不太寻常了,你们这是逼死他!”

胡五娘听到此言,心头虽然一动,可是面上的讥诮更甚:“难道还是我们逼他用的吗?难道是我们逼小晨儿离开的吗?”

胡五娘冷哼一声,说道:“咎由自取罢了。”

谢玉封走上前去,忍不住扯了扯胡五娘的衣袖,没想到只得到她的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