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河阳城

    山中无岁月，时间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匆匆流逝，眨眼间又是二十年春去秋来。

    眨眼青龙已经在青云门待了三十年，连后峰祠堂的牌位都被他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找到诛仙剑，只能继续在青云门做他的小弟子。好在卢青已经长成了青年的岁数，青龙终于不用再继续服用锁骨丹，以自己本来面目示人，个头比萧逸才还要高上一些，虽仍旧压抑着法力，还刻意使自己更清瘦些，但总算是少了一层束缚，心中舒畅自然精神饱满，浑身透出股勃勃英气。

    不久之前道玄又收下了一名弟子，进山时已经十岁，因为是家人送上山，指明要了断尘缘，便取名阳明，记在道玄名下。

    借着新的小师弟加入，青龙趁此机会提出从萧逸才处搬走，只说连小师弟都自己一个人住，他这么大了还和师兄住在一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个说法合乎情理，萧逸才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看向青龙的眼神十分古怪，甚至可以说有些幽怨，倒像是青龙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搞得青龙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些内疚，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萧逸才的事一般，只能一边搬家一边暗骂这厮简直像个觊觎师弟的变态。

    他院中曾经从明心山庄顺过来的绿植名为碧落草，如今已经枝繁叶茂，感受到青龙的气息，碧落草纷纷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在欢呼雀跃。

    “行了行了，不走了。”青龙拍了怕身上的落叶，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场景，叹了口气，“唉……”

    终于可以一个人生活了，心中空荡荡的，竟然有些不适应，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一般，青龙微微皱眉，难不成还真的离了萧逸才，自己反而不习惯了？他甩了甩脑袋，不敢再多想。

    然后他的小院子倒也没有空荡很长时间，傍晚天色渐黑，青龙正蹲在地上给碧落草翻土，萧逸才提着食盒敲响了门，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就知道你不会自己做晚饭吃，特意给你带了几样菜，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青龙丢了手中花铲，坐在椅子上接过萧逸才递来的筷子，拿起一块红烧rou咬了一口：“嗯，不错，还是师兄最关心我了。”

    “当然，谁叫你是我师弟呢。”萧逸才笑吟吟地答道。

    “哦……”青龙挑了挑眉，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把筷子啪地放在了盘子上，阴阳怪气道，“那你对另一个师弟也是这样吗？”

    萧逸才愣了愣，随即失笑道：“怎么还和小师弟吃起醋来了？就算阳明来了你也是我的师弟啊！”

    青龙撇了撇嘴：“谁吃醋了，你少自作多情，我是说你这个时候了怎么不去关心阳明啊，他不是比我还小还需要照顾吗？”

    越说越酸了，萧逸才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摸了摸青龙的额头：“你呀，别跟小孩儿似的。不逗你了，小师弟那边我已经给后厨吩咐过了，我照顾你这一个小师弟已经够头痛了，可不敢再照顾第二个了！”

    “哼！”青龙冷哼一声，脸色稍霁，这才又拿起了筷子吃东西。

    “真是个小祖宗！”萧逸才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师父今天吩咐，遣我外出一趟寻找千年冰晶，要给阳明炼制一件法宝，我打算去河阳城碰碰运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青龙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致，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出去玩了。”

    “那就快些收拾吧，等收拾完了，我们就动身。”

    青龙立马利索地跳起来，飞奔回房间准备换衣裳去了。

    萧逸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勾唇一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

    河阳城是中州最大的城市之一，也是修真界最繁华的一座主城，城墙高耸，宽阔巍峨，两侧街道纵横交错，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萧逸才牵着青龙的手在热闹非凡的集市上闲逛，两旁各种摊贩琳琅满目，卖着灵材、奇珍异宝、法器符咒，还有各类奇怪的工艺品，青龙其实不是特别感兴趣，他本人就很擅长炼器炼丹，这些东西在他眼中没什么稀奇，但卢青此前却是很少下山，既然披着卢青的马甲，那只能装做一副每见识的模样，免得穿帮。

    青龙拉着萧逸才在各个摊位前流连往返，买了许多零碎东西，有时遇见喜欢的东西，还特意跑到摊位前仔细观察，然后掏钱买了，萧逸才见状也没多问，总之他只负责付账，并且替青龙拎着东西。

    逛了一圈下来，两人累得不轻，便找了一个茶楼歇脚。

    青龙一屁股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喝了口茶润喉，扭头看向萧逸才，奇道“师兄，师父不是让你找材料吗，怎么这一上午都不见你提起材料的事儿。”

    萧逸才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我上午也不知留意观察了，可千年冰精哪是那么容易买到的，我来集市也就是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没买到。”

    千年冰精哪是坊市之间能买到的，青龙眨巴眨巴眼睛，心中一阵无语，这个东西产自北海雪原，价值颇高，而北海雪原距离此处甚远，路途遥远不说，还有许多凶猛妖兽，危险重重，近些年存量变得更加稀少，所以市场上也愈发罕见，通常都是在黑市高价流通，萧逸才想弄到可不太容易。

    也不知道道玄怎么想的，竟让给萧逸才一个小辈派这种任务。

    “那怎么办啊？”看萧逸才愁眉苦脸的样子，青龙想了想便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其他地方找一找吧。”

    他手里倒是有一些，但要想以合理的不让人怀疑的方式给萧逸才，难度可比重新去雪原采集大多了。

    萧逸才摇摇头:“不急，你难得下山一趟，先在这里住几天吧，我再在河阳城找找。”

    不对劲，这不像是萧逸才一贯的作风。萧逸才虽然对他很娇惯宠溺，却绝不会因此耽误正事，今天却提出让他多玩几天，青龙眯起眼睛怀疑地看向萧逸才：“是你自己想在这里多待几天吧，还拿我做借口。”

    萧逸才神情坦荡，反而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咦？你居然猜到了？我还以为我掩饰得挺好的，不愧是小青，果然聪慧过人。”

    这夸的也太不走心了，青龙白了他一眼：“别废话了，快告诉我，你留在这里干嘛呢？”

    “河阳城西郊每到朔月有黑市，这月又赶上每年一度的拍卖会，届时各种奇珍异宝都有可能出现，我打算去看看。”萧逸才笑嘻嘻地说，“小青要不要一起？”

    “你竟然同意带我去？”青龙瞪圆了双眼，惊讶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说黑市鱼龙混杂太危险，被把我骗走然后自己偷偷去呢！”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萧逸才不由得失笑，“你以后总要接触黑市这些，总要有人带你去见识，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那还不如由我来。”

    这小子倒真是身段灵活！青龙颇为惊异地看着萧逸才，故意问道：“可是咱们青云门是正道，去接触那些邪门歪道会不会不太好？”

    萧逸才挑眉：“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想诈我？”

    青龙摸了摸鼻尖，呵呵傻笑：“怎么会呢。我是觉得……你应该也不太愿意去参加那些所谓的‘黑市’，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傻小子，骗人都不会，以后可怎么办啊！”萧逸才叹了口气，揉揉青龙的脑袋，“正道与魔门势不两立，但对付魔教却不能脑筋死板，必要时也要使些心机手段，我虽然不太愿意跟魔教妖人打交道，但若有机会，也乐得去瞧瞧，能够增长见闻也是件好事。”

    说完这些萧逸才已经准备好迎接青龙崇拜的目光了，却不想青龙将嘴一撇，阴阳怪气道：“真的不愿意吗？可是我看师兄可是经常提起那个奇怪的青衣人呢！怕不是日日想，夜夜思，你可别说你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他穿青衣，和我一个名字！”

    萧逸才哭笑不得：“我是担忧会给门派招来祸患，这才日夜思索该如何对付他。你不要误会！”

    “真的是这样吗？”青龙撅起嘴，定定地看着萧逸才，眼睛眨也不眨，意味深长地说，“他比你强那么多还几次三番对你手下留情，你不会觉得他人不错，魔教也不见得全是坏人吗？”

    “怎么会！”萧逸才斩钉截铁否认道，“魔教就是魔教，加入魔教的都是作恶多端之人，即使有区别，也只是作恶多少的区别罢了，没有一个无辜的人，我自然与他们势不两立。”

    青龙微微皱了皱眉，看萧逸才神色坚决，并不似撒谎，心情顿时糟糕了起来：“那如果你再见那个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除魔！”萧逸才笑了笑，摸了摸青龙的脑袋，“你纠结这个做什么，那个人已经二十年没出现了，说不定已经死了。”

    “说不定吧。”青龙闷闷地说，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萧逸才一眼，一口饮尽了茶水，“我这不是怕你意志不坚定坠入魔道吗？”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萧逸才失笑，“好啦，茶喝得差不多，咱们走吧，去找一家客栈。”

    青龙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客栈。

    两人走在路上，萧逸才突然开口道：“小青，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青龙一愣，随即又恢复成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伸手拍拍萧逸才的肩膀：“没事，我好着呢。”

    “你呀，”萧逸才无奈地摇摇头，拉住青龙的手，温柔道，“不想说就算了，不用勉强自己。”

    青龙低头凝视萧逸才的手，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半晌，轻轻嗯了声，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