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启程乌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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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烧消退后的一段时间里,吕如珏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去大学学习、在公司报备打卡,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旦生活重新步入正轨,那些重复的日子就像生锈的发动机被上了润滑油一样,一天一天过得越来越快。 裴铉买了一本日历,他在吕如珏出发的日期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圈。每过一天,他就在这个日历上打一个叉。随着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上面的叉也越来越小,笔画越来越细,好像只要让这些叉小到看不见,吕如珏就不会走了。 但该来的始终会来。手机记事本的提醒响起,提醒她该吃疟疾的预防药了。这是出发前的最后一次准备。 裴铉从上次去防疫处带回的包裹中取出了一片白色的药片,吕如珏伸手去取。然而,裴铉却将拿着药片的手一折,药片在空中骤然改变轨迹。吕如珏举着手,却未能及时抓住它,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在了裴铉的身上。 “药片的单词应该怎么说?”裴铉轻轻捏了一下吕如珏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的光芒,笑着问道。 吕如珏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单词明明时不时能够见到的,但是现在这个单词就像是隐藏在迷雾中一样,有那么一点儿身形,但是怎么都把握不住。 “回答不上来可以求助我哟。”裴铉本来也没想着为难她,但是看到她回答不上来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她还有点儿可爱,于是决定继续逗逗她。 吕如珏不想轻易服输,她坐起身来,脑海中努力回想那个以c开头的单词。她记得当时学习的时候,这个词好像是和压缩之类的东西放在一起的。压缩是什么呢?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压缩”的单词。 “Comprimé!”当她回答出这个单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对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感到满意。至少最近的语言学习颇有成效。 她伸出手,挑着眉看着裴铉,示意他把药片交给她。裴铉看着她得意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他将药片递给她,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不错,学得很快。”他夸奖道。 吕如珏接过药片,微笑着回应:“谢谢夸奖。” 将药片含在嘴里时,刚开始有层薄膜包裹着,吕如珏并不觉得苦。然而,随着那层薄膜被口水消化掉,药片原本光滑的表面变得粗糙,苦涩感才渐渐充满整个口腔。 她的脸上浮起了因为苦涩而皱起的眉头。裴铉见状,忙拍着她的后背说:“我给你去倒杯水。” 吕如珏拒绝了。其实,她完全可以一口水吞下去,但她却刻意拖长了这个时间,仿佛这样就能延缓前往乌加尔的脚步。 药片在嘴巴里慢慢地被碾成一个极小的颗粒,最后逐渐消失不见了。即便如此,那个苦涩的感觉仍然残留在口腔当中。裴铉轻轻地拍着吕如珏的背,说:“真的不需要喝点水吗?” 吕如珏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其实口腔中的苦涩并没有那么明显,相反的,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更具体地说,是当自己有点不舒服的时候,身旁有人关心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温暖。 其实这一段日子也算是她自有记忆以来,少有的愉快时光。她看着裴铉,有些认真地说:“我有一点舍不得你了呢。” “说什么呢,”裴铉低下了头,耳朵却羞得发红了,“你说的好像我们要永别了一样。” “永别”这个词确实带着一种沉重的终结感,让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是,吕如珏明白,这个词语迟早有一天会用到她和裴铉之间。裴铉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他的国家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吕如珏想到这一点,刚刚的快乐仿佛被一股忧虑瞬间盖过。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试图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裴铉敏锐地捕捉到了吕如珏这一微妙而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他误以为吕如珏不想去乌佳尔,于是宽慰道:“不用太担心了,乌佳尔那个地方很漂亮的。” “你去过?”吕如珏好奇地问道。 裴铉发现自己差点又露馅了,于是他忙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听家里的长辈提起过,听他们说过那个地方风景很漂亮。如果你能去海边走走的话,你能看到那边有很多漂亮的珊瑚和贝壳。” 想到这里,他有些遗憾地感叹:“如果我也能陪你去就好了。”——以人类的身份。 --- 出发了。 国际航班的飞机比平常国内航线的机舱大了许多,周围坐着不同肤色、不同着装的人。他们用自己家乡的语言交谈着,或许是在给离别的人道别,或许是在和家乡的人分享自己即将抵达的喜悦。随着飞机渐渐远离地面,他们纷纷收起了手机,飞机的轰鸣也将大家的窃窃私语掩盖。 在万米高空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你无法从机窗外判断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她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飞机,整个旅程长达14个小时。 因为是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两边都是人,离窗户也非常远,她无法像往常那样靠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来打发飞机上的无聊时光。只能保持一种僵硬的姿态,听着周围人均匀的鼾声。 飞机在黑暗中穿行,众人都在安静地睡觉。每隔几个小时,机舱内就会响起温馨的铃声,空姐们推着餐车从走廊中经过,不厌其烦唤醒每一个乘客,询问他们需要什么样的餐食。 吕如珏不明白为什么这趟飞机上的餐食安排得如此密集,难道是担心乘客们会睡得太沉吗?但在那巨大的噪音和轰鸣声中,应该没有人能够保持沉睡才对。她记录下了每一次空姐送餐的次数。在三次正餐和四次小食投喂之后,飞机终于到达了终点。 当遮光板打开的一瞬间,热烈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投射进来。正好是乌佳尔的中午时分——蓉城的凌晨四五点钟。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许多歪着脖子、以一种不太舒适的姿势躺在座位上的乘客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皱了皱眉。他们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飞机正在滑翔。有人转动了一下身体,打开手机试图寻找信号与家人联系。 真的到了。人在到达一个陌生的环境时,总是会有一些新鲜感和新奇感。吕如珏也是如此。乌加尔的这个机场比他见过的所有机场都要寒酸,甚至还不如一些小型机场。在经过的时候她被一个冒充是机场工作人员的人以行李超重为由骗去了两百乌币。 等到接机的人告诉他这是一个常见的骗局时,她反而觉得无所谓。好像在异国他乡没有经历过大家都经历过的一些骗局,才是一种不完整。 来接吕如珏的大巴看起来脏兮兮的,水泥点子粘在车身表面,已经覆盖成了一片厚厚的泥浆。在还算平坦的大路上开了一段距离后,车子开始七拐八拐,越开越偏僻。尽管接她的人是甲方派来的,而且在手机上他们已经有过沟通,但吕如珏一路走来却越来越不放心。路越走越烂,后面干脆连路的形状也难以看得出来。 她假装不经意地瞟向驾驶位的人,然后迅速打开手机,与聊天框中的照片进行比对。在反复确认是同一个人后,她又将随行的路况与邮件报备的流程进行了比对,发现确实是一致的。如果不是做了双重确认,她真的会以为自己被拐卖了。 距离下飞机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本应是关闭飞行模式后立即弹出的消息,才像卡了很久的废旧水槽一下子疏通一样,弹出了一大堆。因为这次来乌加尔的事情大家都非常重视,无论是同事、竞争对手还是组长,都在询问她是否一切顺利,是否成功与当地的地接人员对接上。此外,还有同事和朋友的关心问候。在这堆消息中,她看到了一条来自不想看到的人发的消息。 “这里信号越不好,不过到了目的地有信号加强的基站,不用着急。”开车的人注意到吕如一直戳手机着急的动作,好心提醒。 吕如珏简单地道了谢。信号确实很差,一条消息编辑好后,聊天框一直处于加载打转的状态。但吕如并不是因为信号问题感到焦躁,而是因为那条不想看到的消息和工作有关,她不得不回。 斟酌了许久,她回复:“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