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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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给这段对话一个定义,那么我将把它称作“搭讪”。出狱后首次和陌生男人除工作外轻松畅聊,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吧?虽然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可能也有点什么烦恼,但这不耽误我们俩“调情”,毕竟我有想过结婚。 晚饭在餐桌上的时候,父亲看出了我的愉快。 “今天怎么样?”他照例问着,只是今天的语气有点不一样,像是意外。 “还不错。” “发生什么了?” “搭讪了一个男人。” “哦?哪个胆大的小伙子?”他语气正常。 “明天应该还会见面。” “嗯……”他吞下一大口面条然后又夹起新的,嘟囔着说:“看准时机,晚点再告诉他你是杀人犯。” 其实我不太喜欢人多的时候和别人说太多话,对那个被我搭讪的小记者如此,对杰罗姆也是如此,还有月亮。他们三个于我都是单独见面的,如果不是,我们的交谈就不叫对话,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自己与那个记者之间叫做“搭讪”。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窗帘是拉上的,出于某种召唤或者朝拜,我光脚去把帘子拉开了一条小缝,刚好可以看见月亮。至于其他的,是杰罗姆告诉我小心外面摄像头之类的话。放在以前可能我不太在意,但是现在,我的名气和杰罗姆并驾齐驱,也能挑战巨星了,确实应该做点措施。 月亮光溜溜地照着地,它爬不过来,也没有关系,我看见就好了。可是,风会吹动帘子。这时候我就有些介意了,它把月亮吹得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虽然我喜欢过风,喜欢过埃俄罗斯的手掌,但今晚是我和月亮的约会,他是闯入的第三者,我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想要破坏我的约会,我讨厌他。 我和月亮的私聊或窃语在呢喃之际落下尾声,我忘了它什么时候走的,或是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它在哄我。迷蒙之时我用残存的意识问月亮能否拥它而眠,月亮好像亲了我一口,然后按下我的眼,让我彻底入眠了。第二天醒来,窗帘的细缝里,是刺眼却不真实的太阳光线。 好吧,我看着阳光叹气,把窗帘掀开,让屋子变亮。又要上班了。 我骑着单车去的中央广场,二十公里的路,也不算远,或者不算近,但我想骑车。这时候风又来了,我真的怀疑埃俄罗斯在追随我,尤其是我把车子调到最大档狂踩脚踏板的时候,他刮过我的手背我的脸颊,掀起我的发丝,让我在意他。我在意他又能怎么样?和他又能说什么?我能给他的,只有不太冷的眼白和无蔑视的脸。 店长一般是第一个到店里的,我会向她打招呼,她就轻轻点头,其实也能看出来她不太想理我。那两个女孩有时一个在我前面一个在我之后,爱打扮的在之后一点,但也能卡住时间。店长训她几句,就撒撒娇,中午殷勤地为其泡碗面,然后复一日的如此。可能这也是某种不成文的约定?又或许店长掌握了什么规律还是女孩掌握了什么,但她们对我都还好,从来没有太异常的举止。 中午很快就到了,女孩们伸了个懒腰向我挥手下班,我也微笑点头,店长就漠然离开,出门前嘱咐我看好店。 吃泡面的时候,我还在想,昨天那个记者还会不会来了。他要是今天有事的话就算了,我对异性的邀请心没有那么持久,更不会等待。我大约会在今天下班时辞职,离开这里。在我嗦剩下的半碗面条时,透明门被推开,沉着脸带着设备的男人走进来看我。 我立刻擦了嘴从前台凳子上站起来,冲他打招呼:“你来了。” 他手里握着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嗯。” 我不顾半碗泡面走出前台绕过他去关门,把店长鲜少用的“暂停营业”的牌子外挂,然后笑嘻嘻地对他作出“请”的手势,邀请他去小仓库。 “来吧。” 他跟着我走进去。 作为东道主,我搬了个凳子给他,自己坐在了纸箱上。他犹豫地坐下,举起了相机。 我坐在他的对面,直视镜头:“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调试了一下镜头,又从衣兜里拿出个写满问题的小本本放在大腿上,开始录像:“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怎么样?” “我现在和爸爸住在一起,如你所见,在这个便利店打工,月薪一千八,一周休一天。” “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不满意,所以我要辞职了。” “辞职去做什么?” 这里我哼哼哼地笑了,说:“不知道。” “你打算之后呆在家里?” “我不会。” “那你去哪儿?” “去哪儿都可以。” “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还是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出狱后无法融入或者很迷茫?” “我一向融入不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太明白你们的规则、定义、说法还有方式。” “一直都不明白吗?” “当然。” “那你眼中的规则是什么?” “我喜欢月亮。” “月亮?”他皱起眉,仿佛在怨我糊弄他,又接着问:“为什么喜欢月亮?” “因为我能看见它。”说到这里,他估计觉得我有病。 “月亮和规则有什么关系吗?” “‘我喜欢月亮’就是规则。” “为什么说喜欢月亮是规则?” “因为我能看见它。” 采访仿佛进入了死胡同,他有些生气,但仍心平气和地问:“能看见的就是规则吗?所以月亮和杰罗姆有关?” “嗯……可能吧,但只有‘我喜欢月亮’是规则。” “杰罗姆破坏了你的喜欢?” “他没有,记者。”我突然停下,翘上一条腿,笑着说:“‘暂停营业’挂太久被店长发现的话,会扣我工资的。” 听我这么说,他瞬间恼了,他按下暂停猛然站起,气冲冲地:“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糊弄我吗?还是觉得无聊,单纯好玩?”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先消消气。”我站起来伸出双臂隔空安抚他,我能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从对话开始到现在,我们仅用了十分钟不到。 他着实是个急性子,见我这样,又快速收拾起设备来,我在他刚把相机装入口袋还没有拉上拉链的时候,赶紧制止了他。 “我明天晚上会在世纪大厦左拐的酒吧!” 他停住了动作,两只眼睛端倪地看我。 “你来那里找我,我告诉你我和杰罗姆的事。” 这个诱人的条件大概让他无法拒绝,他怀疑地问:“除现有报道之外的?” “嗯。”我点头。 为了拴住我,他从刚才提问用的小本本上撕下张纸,连同笔一起递给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写上。” 我老实地写下一串数字,还备注了“艾比”。他用手夺回,这时,一个声音让我们俩都回了头。 “艾比?这是谁?” 店长来了,她面戴惊愕与几分警惕,站在小仓库门口,手握着门,随时准备逃走。 默契的是我和他都没有回答,两个人合着嘴,观察着。 店长又问:“你的男朋友?” 他说:“我才不是她男朋友。” “那是谁?你们是同伙?” “呃……他是我男朋友。”我觉得这个总比“同伙”好听。 “你在说什么?我和你根本不熟!”他反驳我的话。 “可是你认识我呀,你们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熟呢?我是……” “她是杀人犯,离她远点!”店长急切地。 我不知道店长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直接,可能因为我把店门关闭还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或者说我今天的行为有点异常,以至于她觉得我又起了杀念。这时的她像个热心肠的母鸡,看见天阴要下雨了,就匆忙地张开双翅去护别人家的蛋。甚至不知这是rou蛋还是种蛋。 而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干脆、直接,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我知道。” “你知道?”店长后退了一步:“那你到底是谁?她同伙?” 他似乎懒得解释,瞥了我一眼,就直接往门那走了。过去的时候,店长连连后退,一只手在背后乱摸着什么。我能理解店长为什么会害怕,因为这家伙的表情,气急败坏的样子,比我还像杀人犯。后来有一天我捧着他的脸,观察他的眼皮,rourou的一层,眼尾处还有一滴像泪一样的痣。这样柔和的点缀在他的脸上是否过于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