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土】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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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勒姆常常在土星环上的那些卫星上休息,无聊时边升空去望着那些不规则的碎石片和微小的尘埃颗粒还有水冰。 一切从奥坦说要创造宇宙起的一刻就开始破碎,他不擅长变通,在动态的发展中去破局一直是他的短板。 土星是不坚硬而强势的存在,气态巨行星生来就对生命乃至一些可活动的外来物体都不友好。 它们不会想穿越1000米厚的大气进入液体氢,氦被泡在里面 ,而到这里离土星的核心还差的远。 它的金属核心密度是地球的22倍,磁场强度介于地球和木星之间,土星风暴在卫星和探测器上发回的照片上显得瑰丽而凶残。 奥坦以此为蓝本创造的卡勒姆却没有承袭它的强悍,甚至于说,他常常感觉自己可有可无。 于是他沉默,他去跟随。 阿波罗是领袖,宙斯也强劲,普罗托……卡勒姆摇了摇头,我只要注视他就可以了,别的就不做他想。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学会自得其乐,但埃里克斯路过邀请他去旅游时,那颗小小的种子蠢蠢欲动了一下。 借着这个机会也许能久违地见一面,大家都在宇宙里迁跃,遵循着奥坦的意志去守护和平,普罗托肯定也是这样的,他富有热情和能力。 公历36057年,距离萨隆毁灭已经三万余年,卡勒姆在土卫三上对着埃里克斯的方脑袋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好。” 埃里克斯屏幕上的圆眼睛顿时弯成两道半圆弧:“那就出发吧。” 穿越黑洞,穿越陨石带,在亿万光年距离的类地行星上降落,天空正在铺排一场盛大的流星雨,辐射点以每秒至少30颗以上的频率向外抛洒那曾被古人称为灾祸的天外来客,它们迅速湮灭在大气层中,卡勒姆的目镜上只来得及留下上一波一闪而过的亮光,便又迎来下一波的爆发。 埃里克斯摇头晃脑,一副快乐极了的模样:“好漂亮啊。” 卡勒姆附和:“是啊。” 埃里克斯拧头过来,说:“遥远的地球时代还分东西方的时候,西方人觉得看见流星雨是一件幸福的事,东方却有截然不同的解释,很奇妙吧,认知和环境会造就对同一事物的理解差异。” “是这样 。” “所以你认为的不动声色,其实都很明显,”埃里克斯屏幕上白眉毛挑起,“嘿嘿,我的使命完成了。” “你要做好准备,会有一件大事发生。” 卡勒姆迷茫:“银河之星出问题了?” “不不不,是朋友你的终身大事啊。” “我?” “让普罗托亲自跟你说吧,”埃里克斯的电子音贱兮兮的,“这场流星雨是他送给你的。” 卡勒姆的CPU诡异地停转了片刻,无法理解地发出一个长音节:“嗯——?” 土星被点燃爆炸了都没这刺激,埃里克斯的话就像坍缩级别的引力使他的思绪混乱却又无从挣脱。 直到他真的看见普罗托批着星芒的背景以星球形态掠来,灰蓝色涂装身体在他面前徐徐展开,稳稳立住。 埃里克斯嘿嘿笑:“人家这么帅,不要错过哦。” 卡勒姆:“……”? 埃里克斯马上溜之大吉,留着两个星神四目相对。 普罗托单刀直入:“我现在开始要追求你,你答应吗?” CPU“滋啦”冒了火花 ,卡勒姆震撼:“你在说什么?” 普罗托倒是很淡定,甚至语气轻快:“字面意思啊,我想了一会觉得你最合适。” 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为什么?” 流星雨还在攒射,普罗托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行不行?” 他还打开核心能量球舱门从里面取出了一枝白色山茶花,卡勒姆拒绝的话已经在口边,却鬼使神差颔首:“好。” 普罗托上前拥抱了他:“那我们去约会。” 很多个相似的夜晚卡勒姆都独自度过,也起过许多荒谬想法,只是从来没有和普罗托看海这一件。 类月的那颗卫星的反射光并不能朗照海洋,不过他们的仿人聚光内膜里可以看见深浅不一的群青色,海浪摇晃翻滚的凸起凹陷像一块沥豆渣的浆布,推来拉去,却松散而摊开得自由。 他们坐在一个悬崖上,浪头打到悬崖壁上发出并不大的“啪啪”声,普罗托就在这样的背景里认真地向他解释自己的理由:“我觉得很孤独。” “朋友的关系不能满足我了,我想要一种更加亲密的关系。” 星神们有着各自的秉性,卡勒姆习惯了寂寞和忍耐,对于普罗托这种突如其来的空茫感受只是平静的安抚:“以前我们寻找银河之星的150亿年里你也会经常这么觉得吗?很快这种感觉就会过去。” “以前宇宙是个新奇的游乐场,充斥着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普罗托似乎有点难过,“可是它没有什么是长久的。” “我一直在,但它一直变。” “我遇见了一些文明生物,他们说要战胜时间流逝的失衡感就是建立一段足够稳定的关系或者有一个崇高理想。” “维护和平我一直在做,争斗一直在无休止地发生,只要可以获得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我没有在你身上看见过欲望和野心,你好像也不因什么而改变,也不会主动走近什么。” 卡勒姆沉默,手指却收得很紧,钢铁碰触声细微得几乎不可闻:“这样。” 他或许应该谢谢普罗托的坦诚,在面对内心真实的渴望时,不敢言其实是他一贯作风,不管这场突发奇想能维持多久吧,它像个美梦。 他们就那样相对无言坐到日出,远方隐隐约约望见桅杆时,一只欧鸟俯冲而下,普罗托拉过他的手掰开手指把那枝山茶放进他的掌心,卡勒姆顺从地握住,就像把一个灵魂掌控住了。 它其实有点焉巴了,让他想起当初与阿雷斯特他们的遭遇战,阿雷斯特的一击扬起的飞石直接砸开他和维纳斯,他被强大的冲击力击晕过去,不过片刻的时间他立即清醒,听见惨叫和早站立起来一瞬的维纳斯的呼唤:“普罗托,普罗托!” 他掀开石头,阿雷斯特一伙却不恋战,直接星际迁跃就消失在他们面前,卡勒姆仰着头,目镜光亮熄灭。 后来在普罗托复活以前他就一直是“噩梦”,CPU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放当时普罗托的尸体模样。 我为我的孱弱自卑,这高贵花儿啊,应是我来献出,你的孤傲常常让我目眩神迷,捍卫呵 ,冲锋啊。 从前违背谨慎本性学你自信模样面对敌人,败下阵来方知天差地别。 我那时想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是要追赶多久呢? 在得到答案前,却是你主动向我走来。 满天繁星,为我而来。 送了花,看了海,当然也一起并肩作战。 卡勒姆率先出击挫败了对面浪潮一般的机甲战士,在战舰纵横交错的巨大火力网闪转腾挪,自如地挥洒他一双巨阙弯刀,灰色的机械断肢在引力场里浮着,像一大片火烧过的干死枯木。 萨隆死后太虚星上这些机器士兵不知道被谁带领出走了,作为雇佣兵加入各大星际海盗或者不良组织当中。 普罗托接到求援信号,说有一伙星际海盗意图摧毁某空间站,当即前往目的地支援,没想到是老熟人们。 这一场打得很快,虽然三万年的时间里它们的性能大大提升,并且组织的其他非机器士兵成员个个骁勇,还有一堆比当年灵动号的电磁炮和萨隆的暗物质大炮强力数倍的武器,他们依然一骑当千所向披靡。 卡勒姆变强了,这毫无疑义,他不再需要普罗托来照顾他。 他背对着普罗托看也不看,反手甩出一记弯刀干掉了意图背后偷袭普罗托的一艘小型飞船,把它从中切成两半以后弯刀回旋一圈削去几个机器士兵的头再落入他手,继续那无情的劈砍和屠戮。 行云流水,无缝衔接,一气呵成到不知道背后进行了多少次的练习。 卡勒姆不再被轻易打倒,他稳妥地承接了普罗托的后背范围。 把星际海盗赶走以后,普罗托说:“你比上次见面强了很多。” “嗯,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卡勒姆发誓绝不让当年那样的情况再度发生。 要同生呐,要共赴死,是地球先民诗文里与子同袍,发天地合的绝决言语深深影响。 而卡勒姆更被那个渡河狂夫所感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就像狂夫义无反顾奔河而去,卡勒姆也坚定不移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其实你一直是我的理想。”卡勒姆低声说。 对阿波罗是强者的崇拜,对普罗托是是想并肩而立,不再可有可无当一个影子。 普罗托何其敏锐,立即察觉了他不稳的电频信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已经得到了。” 但不是不可或缺,卡勒姆默默自己补上后半句。 明明就在眼前,却还是觉得遥远,突如其来的妄念一出立即被压回去,你拿什么去留住他?越了解越如鲠在喉。 普罗托看他默不作声,便说:“也许我显得很轻慢,不过稳定关系的确是我想要的。” “我让你感觉不适就立即提出好吗?这段关系的主导权交给你。” 卡勒姆还是茫然地问那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一想到你就觉得平静,”普罗托笑了,那么爽朗,几乎有停不下的趋势,“而且你总是和泰西斯一样不怎么能融入群体,我想让你变得活泼一点。” 那种少年一样的疏朗意气长久地停留在普罗托身上,正如他说的他没有变过,因势而动,随性而为却又合乎情理。 他只是想,然后去做,如同浩浩荡荡奔流千里不回还的一条江河,还兼具了冰霜冷冽锋芒,势不可挡。 “没有必要担忧或者去怀疑,跟着感觉走,我来配合你。” 空间站的照明终于恢复却不怎么稳定,大盛的背光模糊了普罗托的一侧身体边缘:“你的话告诉我你对我很仰慕,而且是很长时间了,既然如此,还压抑什么呢?” “对我可以展示一切,”他鼓励道,“我们是战友,而且现在正在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 卡勒姆完全没有听见后半句,因为他的CPU快烧到爆炸了,天呐,普罗托, 普罗托……我的个至上神啊——救救我吧,真要命。 荒原上草长莺飞,平地而起万丈木林,又呼啦啦腾野火去摧枯拉朽,普罗托下一个举动让一切又被烈风卷袭,漫天飞舞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他前去拉过卡勒姆的手,说了一句更加笃定而刺激的话:“和我私奔一起流浪吧。” “放下使命一段时间,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面对敌人卡勒姆从来没有这么心悸过,他一句话却都天翻地覆,只有傻愣愣回应:“好。” “我希望让你开心起来,和我在一起玩得尽兴。” “就当疯了吧,陪一陪我。” 普罗托用地球先民的吻手礼除去所有疑虑,目镜明亮与他对视。 这优雅的骑士悍然轰破城墙,全盘胜利,飞扬的尘灰和水冰在特定的角度闪耀着,卡勒姆想象到了他是怎么制造流星雨的,找一个合适的流星体引入合适的轨道 施加攻击,它破裂四散划入行星的大气层呈现在卡勒姆面前。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烈火烹油,寒冰化水的热烈让他去奔赴这场避无可避的战争,尚存的理智都只能反复呢喃的说我爱你,哪怕一败涂地,哪怕尸骨无存。 冰原底下的后土甘之如饴地被封存裹挟,其上的花全部是由春暖的化水滋养灌溉而同时汲取着地的营养生长,欣欣向荣,无畏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