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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 第219节

    沈夫人后知后觉,惊叫着道:“明抢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抢东西了!”

    说着又指着自己家仆:“你们瞎了眼?别人抢东西了看不到?!不知道拦着?!”

    家仆也知道自家夫人是个不靠谱的,彼此对眼一番后齐齐地看向主人。

    永宁伯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儿都不打算为妻子说话。

    而夏老夫人早被她聒噪得烦躁得很,脸一沉便拿过男仆手上的婚书,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沈夫人瞧见自家仆人使唤不动,上前来想要自己夺回去。

    未料夏老夫人身侧亦是高手如云,连那看着标致的婢子都会些拳脚,一下跳出来摆了个燕回朝阳的姿势防备地看着她。

    沈夫人不清楚这老太婆手底下的人究竟有多少本事,自然不敢贸然向前,只能眼睁睁地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脸色逐渐变青。

    “「未尝得见亲容,疑屈伸不便,似有顽疾」?!”

    夏老夫人念罢这一句,将退婚书团成一团,狠狠地砸在沈夫人脸上。

    “你家做的好事!脏水泼我外孙女脸上来了?!”她怒不可遏地指着陆瑷道,“好好地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瞧,看她是否屈伸不便!”

    永宁伯一家彻底没了脾气

    这样一来沈峥以后娶妻纳妾时若是旁人问起,便可以拿着这张退婚书说是陆三小姐的问题,同沈峥无一点干系,方便成婚。

    陆瑷听后,浑身凉了个剔透不说,脑子也发懵

    好歹都是京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还是让外祖母出面才看到了退婚书上的内容。

    若是外祖母不来,没人替她做主,以后即便是想再嫁,别人也要掂量着来了。

    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永宁伯这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最后的一点儿期待突然破灭,一向温和懦弱的陆瑷也拉下了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一点儿怜悯。

    她起身替夏老夫人顺气,低声道:“外祖母息怒,若是为了这种人伤了身子,倒是得不偿失了。”

    夏老夫人被气得坐都坐不住,以为外孙女又要替这一家子说话,却又听她道:“沈二公子送的玩意儿不金贵,我那里都列了单子。除却最贵重的那枝玫瑰偶然遗失,旁的也都还在,退回去便是。”

    说着,她对来时带来的婢女道:“你去我房中找找,应是都被收进一个匣子中

    两名婢女道了声是,随即施了一礼后向外走去。

    陆瑷又对那执单子的婢女道:“留一对金臂钏,四两松萝茶下来,称好了,多一两少一两拿你是问。”

    那婢女垂首行了一礼,转头吩咐人留了金臂钏和茶叶其余的全部送回去。又命一个婢女回府上取盘称来称了四两来。

    陆瑷见仆婢们有条不紊地忙着,愤懑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她直起身子,慢吞吞地道:“香金价比黄金,甚至说还要贵些。可这对臂钏亦是成品,算来加上工费也比黄金要贵重些。念着那玫瑰雕工还不错,我们这边再加些松萝绿茶来换,总算是亏待不了二位。”

    她说话虽慢,但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夏老夫人听她讲完后,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陆瑷又坐回她身边,小声道:“外祖母常说我这性子受欺负,又不会持家,可我思来想去,总不好让外祖母出面还要搭进去这样多的东西,不然就是败家了……

    我虽没用,却也不想劳您心神,让您为我继续费心。您就瞧着吧,我若是再帮这家说一句话,就不配姓陆了。”

    夏老夫人微微一笑:“你做得很好。”

    而永宁伯这边就不一样了。

    眼瞧着一堆东西最后只剩了那么一点儿,沈夫人心肝rou都在疼

    她一个回头,双眼喷火似的望着夫婿。

    第三百一十六章

    落定

    永宁伯见夫人几乎要将他瞪出个窟窿来,干脆将脸别了过去。

    “母亲,您想要退婚直说便可,为何非要费这样的周章去诬人清白?”在一旁极少言语的沈峥却发了问,“儿子知道您喜欢表妹,但也不能踩低陆三小姐,您这样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沈夫人却顾不得这么多。

    她只知道如今好好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且夫婿和儿子都不帮自己说话

    “我怎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孽子?!”沈夫人指着陆瑷对儿子道,“别给你脸上贴金了!这家子都是什么出身,你当他们真稀罕你这个女婿?你也不看看他们的女婿都是谁

    你娶了她,不就是娶了个姑奶奶回家?你让我这当娘的来回伺候她,看着儿媳妇的脸色过完下半辈子?!”

    她每说一句,沈峥的脸便白一分,到最后已然有些站不住,咬着牙拂袖离开了大厅。

    “妇人之仁!”永宁伯简直看不下去,站起身来斥责她,“当初两家好好地结了亲,舞阳侯夫妇便是这样过了数年来也不曾有过悔亲的念头!还不都是你,一天天地念着他家的女儿定然会看不上咱家,又被你那大哥怂恿将他女儿送了来,长得跟只田鸡似的还非说人相貌好……你是瞎了眼还是脑子有毛病?

    睁大你的眼仔细瞧瞧,陆家的小姐哪点不如你那田鸡眼朝天鼻阔嘴唇又黑又糙的外甥女好?!”

    沈夫人听后,几乎要晕过去

    沈夫人也顾不得旁人在场

    长得好看又如何?还不是爷们身子底下的贱货?!瞧瞧她这模样,还没嫁人呢就这么会招惹男人,倒是跟她那让皇帝捣烂了的妹子有得一拼!”

    此话一出,屋内诡异地静了一瞬,连空气都有些不敢置信。

    “泼妇!”夏老夫人登时坐直了身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胆敢拿帝妃来说嘴?!”

    陆瑷气得俏脸通红,一上头便也顾不得其它,直接换了家仆来:“将这疯妇押走!押去宫里!让她到陛下跟前再将话重复一遍!”

    沈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顿时后悔不迭。

    家仆齐齐上前,抓着沈夫人的胳膊就往外拖。

    “什么人也敢动我!”她嗓音又拔高了几度,聒得人耳朵生疼,见无人理她,又面向自己夫婿道,“老爷!您看这些人对妾做了什么!快管管他们,救救我啊!”

    永宁伯一早也知他这发妻出身低,自小在陇上同村里的小伙伴捡麦子时便练就了一套嘴上功夫,十里八村也骂不过她一个,是个实打实的泼妇。

    只不过这些年来自己靠着裙带关系慢慢往上爬做到如今地位,她也收敛了不少,虽还有些小家子气,可到底他不愿做那发达了就弃糟糠之妻的人。

    眼下她憋了多少年的怨愤今日在外人跟前全部倾泻而出,料想是不能够善了了

    她这番话若是传到宫里,整个伯府怕也是不能够善了了。

    思及两个儿子的前途,永宁伯未敢阻拦

    他站起身来对夏老夫人道:“看在从前晚辈与侯爷同为袍泽的份上,老夫人请担待些个。只是我那两个儿子以后还要在京中行走,若他们的母亲被您的人这样带走,往后旁人知道了还怎么看他们兄弟二人?”

    “原来贵府也知道要脸面?”夏老夫人寒声道,“之前拟这份退婚书时怎么不想着为我外孙女留些脸面?轮到自己犯了事就要脸了?袍泽?你当初不过一个小小督护,何时竟能与大将军称袍泽?”

    永宁伯见她面似寒霜,话里话外都是辱骂讥讽,摆明了不愿意饶恕他们,忙道:“退婚书……老夫人可以再拟一份,我们这边也按着您的意思来,绝不会再做那等没担当的事。说到底我家老二也是不知情,以后还想着继续做人。”

    说到这儿,他环视了一下周遭,又拱手道:“老夫人也看到了,此处多是您的人,只要您愿意就此了结,我等定感激不尽,日后唯老夫人马首是瞻。”

    夏老夫人眯起眼睛,像是正在思量。

    片刻后她扭头问陆瑷:“老三,这是你的事,你想如何办?”

    陆瑷冷不丁又被点了名,知道这是外祖母在给自己机会,想了想便道:“退婚书是一定要重新拟一份的,外祖母不缺这样的人手,便交给您的人来办。原定了的物件也不用拿回,毕竟是孙女遗失一物在先。至于伯夫人……”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被两人架着胳膊的沈夫人,倒也没趁机落井下石。

    “至于她,我看倒也不用非要送进宫中。陛下和娘娘何等尊贵?见了只怕会污了他们的眼,就由她自生自灭。”

    陆瑷漠然道,“反正这家日后也同咱们没有瓜葛了。”

    夏老夫人微笑颔首,命人将哭哭啼啼的沈夫人放了,又让自己带来的人起草了一份新的退婚书,也拿给永宁伯本人过目。

    “你可仔细瞧瞧,别学我们这没心眼儿的老三,直接给你们骗了。”夏老夫人见永宁伯果然在认真地看,不冷不热地道。

    永宁伯听得出她话里的嘲讽,赶紧道:“老夫人的人拟的退婚书,不敢大意而已。”

    说罢又将退婚书递给自家仆人:“送去给二公子,让他签了字再摁个手印。”

    仆从忙拿着退婚书退出了厅中。

    永宁伯又让仆妇们将垂泪却不敢吱声的沈夫人架了下去,堆笑道:“您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夏老夫人心头依然有气。

    陆瑷看出外祖母并不高兴,自己起身去搀扶。

    “外祖母多呆一刻,便多烦躁一刻。”她轻声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您多多保重身体要紧,不要再纠结。”

    夏老夫人这才收了不善的脸色,带着人和退婚书回了府上。

    事情解决,永宁伯对面的那所宅子便安置了多余的仆从,留了一小部分人跟着夏老夫人和陆瑷回了陆府。

    眼下夏老夫人在意的则是陆家旁边的那座靖王府。

    众人皆认为靖王这般行事,约摸明日不是被天子下令处死便是流放。

    因着先帝是在温王流放途中将人斩首带回,所以大概也会走先帝的路子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指令

    陆银屏睁开眼时,室内一片昏暗。

    外间亮如白昼,只隐约可见窗棂边角的绀青夜色。

    应该是宫人起了灯。

    她料想着现在约摸是酉时之后了。

    胸腹上沉甸甸,有人箍着她的腰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呼吸轻轻浅浅,是难得的好眠。

    陆银屏没想着惊动他,肩上裸露的肌肤却让她觉得有些冷。

    她随意拿起一件袍子套上,挡住了些风,却只觉得更添了些凉。

    小心翼翼地借着窗外的光点燃榻前桌案上的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看着怀里的人。

    他常蹙眉,纵然此刻是舒展的,可眉心之间仍有两道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