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星 第54节
周凡渡:“……”又开始了。 他长叹一口气,不容置疑地说:“我没听过,我也不想听,你也不许再想了。”不然她越想越害怕。 沈念星现在的表达欲爆棚,特别想讲故事,然而,就在这时,两人刚巧从那辆黑色的suv前方路过,周凡渡无意间注意了悬挂在车头上的车牌号,意外一怔:“这个好像、是贺叔的车。” 沈念星的脚步一顿,立即回头看向了那辆黑色的suv:“你怎么知道是他的车?” 周凡渡实话实说:“他上次带我去吃饭的时候开的就是这辆车。” 沈念星的脸色一僵,心头猛然窜出了一股滔天怒火,点燃了她体内的所有愤怒:“谁他妈让他来的!” mama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mama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辜负mama最深的人还是他。 沈念星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眶猛然泛了红,胸中情绪波涛汹涌。她甚至都没有再理会周凡渡,咬着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快步朝着登山道走了过去,三节并做一节地冲上了青灰色的石头台阶。 周凡渡清楚地感知到了她感情上的动荡,不只是怨恨与愤怒,还有一些其他的、难以名状的令她感到痛苦的情愫。他立即追了上去,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 沈北溪的墓碑位于青苑,青山烟雨的那个青。在她的墓碑正前方,就是一座延绵不断的唯美青山。 沈念星冲进青苑的时候,沈北溪墓前的水泥步道上坐着一位身穿墨绿色短袖、黑色休闲裤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头发灰白,面庞上布满了刀削一般深刻沧桑的皱纹,但却毫无苍老之感。他的五官依旧是英俊立体的,精神矍铄,仿若一只常年翱翔在险峻的崇山峻岭之颠的苍鹰。 他也没有中年发福,身材依旧是削瘦挺拔的,就是此刻的坐姿显得有些疲惫颓丧。他不仅是席地而坐,还是盘着腿,向来笔挺的腰身无力地佝偻了起来,嘴里叼着一根燃到了一半的香烟,身前的地面上放着几样包装精美的西式点心,还有一瓶没开封的鸡尾酒。 头顶的太阳毒辣,他黝黑的额头上已经挂满了道道汗水,但他却毫不在意,稳如泰山似的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看。 沈念星越发的怒火中烧,双目赤红着冲到了贺予城面前,一脚踹翻了那些供品,情绪崩溃的破口大骂:“谁他妈让你来的?谁他妈让你来的?故意来恶心我妈么?我妈根本不想见你!滚啊!你给我快滚!” 对于与沈念星的突然出现,贺予城也感到意外。为了跟她错开时间,他年年都是大中午头来,没想到今年却和她撞了面。 不过,对于女儿的怒火和崩溃,他也并不意外。 回过神后,贺予城没多说什么,叹了口气,用手指夹住了烟,从地上站了起来:“行,我现在就走。” 沈念星双拳紧攥,含着眼泪怒视着他:“以后别再来了!我妈不想见你!” 贺予城不置可否,也没有过多地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沿着水泥步道走了几步路后,他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沈念星手中提着的那种超市常用的半透明塑料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妈不爱吃这种普通零食点心,她也不爱喝饮料,她就爱吃那种洋气的小蛋糕和小饼干,喜欢喝鸡尾酒。” 顿了顿语气,他又说:“你妈她特别洋气,出过国,见过好多大世面,比我这个老土鳖洋气的多。” 说完,贺予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迅速把头扭了回去,快步离开了。 头顶的阳光炽热,几乎能将这世间的一切一切尽数融化。 沈念星盯着贺予城渐行渐远的背影,哭了个泪流满面。 她恨贺予城,恨他辜负了自己的母亲,恨他是自己的父亲……他为什么要是她的父亲呢? 她对贺予城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复杂到令她倍感痛苦。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种痛苦,纠结又无助。 站在mama的墓碑前,沈念星哭得浑身都在发颤。 周凡渡再度感受到了心疼,就像是回到了初二那一年,他站在医务室的门外,无能为力地听着她哭。 但那时的无能为力也是因为少年的感情和理智都不够成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替她分担痛苦。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木讷暗恋着的死板少年了。 他必须要让她知道,他一直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去过。 他会一直守护着她,给她当最牢靠的依仗,陪她面对一切人生中的急风骤雨。 周凡渡不再犹豫,伸出了双手,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沈念星拥入了怀中,温柔又不失坚定地对她说:“你可以哭,可以难过,但是不用害怕,更不用感觉无助,因为你还有我啊。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可以给你当骑士,替你冲锋陷阵,还能给你当会说话的智能垃圾桶,听你倾诉的同时还帮你出谋划策,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兵荒马乱。” 沈念星原本哭得泣不成声,但是听到他说要给她当“会说话的智能垃圾桶”的这一刻,她却忍不住笑了,破涕为笑,眼泪却依旧汹涌,但却不再是因为痛苦和难过了,而是因为感动。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周凡渡,将脸埋进了他的心窝里。 作者有话说: 下午六点还有更新~ 第41章 给母亲上完香、烧完纸之后, 沈念星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跟刚才的贺予城一样,直接坐在了墓前的水泥道上, 盘着腿,怔怔地盯着mama的相片看。 她不想走得那么快, 因为mama现在离她实在是太远了,来看她一次真的好难, 她想多在mama身边待一会儿。 周凡渡很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于是也盘着腿坐在了地上, 坐在她的身边, 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 沈念星目不转睛地盯着mama的相片看了一会儿, 缓缓开了口:“其实, 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 应该还是有感情的,但是这份感情里参杂了太多不纯粹的东西, 所以mama不能原谅贺予城,永远不能原谅。” 周凡渡知道自己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认真倾听,而不是发表观点,所以,他并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简单又肯定地回了声“嗯”,让她明白自己在认真地听。 沈念星这才继续说道:“贺予城最开始对我妈的感情一点也不纯粹,他心里明明有爱的人, 却还要和我妈结婚, 只是因为我妈和他的爱人长得像, 这就是对我妈的羞辱和不尊重。但是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他可能真的爱上我妈了,不然他不可能一直拖着不离婚,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男人,他是特种兵出身,还去边境当过卧底,又干了那么多年警察,他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死里逃生都多少次了?他要真是那种优柔寡断不明是非的人,早被砍成rou泥了。所以如果他真的不爱我妈,而我妈又态度坚决地要跟他离婚,他肯定果断就离了,他铁了心的不离婚,肯定还是爱我妈,孩子只是他不想离婚的借口而已。但是他对我妈的感情还是起源于欺骗,无论他后来是否真心爱上我妈了。我妈那个人的性格又刚硬,争强好胜,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欺骗自己?怎么可能释怀自己是替身的事儿?外加我姐被害的事情真的对她的打击很大,所以她至死都没有原谅贺予城。不对,她是在用自己的死来惩罚贺予城,因为她知道贺予城真的爱上她了,但她无法释怀他的过去。” 周凡渡叹了一口气,回了句:“感情这事儿,确实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沈念星重重点头:“确实!那个叫贺晴的女人,就是我妈心里的一根刺。听说贺晴后来也生了一个女儿。”说到这里,沈念星又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说不定在贺予城的心里,人家的女儿比他的女儿还重要呢。” 她和她的mama一样刚硬,一样争强好胜,一样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被身边人轻视,被忽略,被当成不重要的角色不公平对待。 周凡渡感知到了沈念星的怨气和意难平,抿唇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应该不会,你才是最重要的。” 沈念星立即看向了他,追问:“你怎么知道?” 周凡渡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而是先问了句:“那个贺晴,不在东辅吧?” 沈念星摇了摇头:“不在。当年贺予城的卧底任务结束后,直接隐姓埋名来了东辅,和之前的亲人朋友们全部断绝了联系,我估计贺晴到现在都不知道贺予城还活着,还在东辅。” 周凡渡这才回答她的问题:“不是你的说的么,那件案子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早就解密了,如果贺予城真的那么在乎贺晴,他肯定早就回老家了。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回去,一定是因为这里有让他牵挂,让他放不下的人和事情。” 沈念星明白周凡渡说得可能是对的,但还是不领情,倔强地反驳:“那万一他是因为工作原因才没办法回老家呢?他调不回去!” 周凡渡:“他都已经干到这个位置了,还那么有资历,他如果真的想调回家,组织上还能不同意?” 沈念星无话可说。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儿,她长叹了口气,望着mama的黑白相片,无奈又茫然地开口:“其实我对贺予城的感情很复杂,我恨他,只是因为我知道了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不知道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之前,我每天都在想,他要是我亲爸就好了。结果,他还真是……”说到这里,沈念星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从那天开始,我就恨上了他,却又摆脱不掉之前的那股依赖感。” 周凡渡有些诧异:“你很依赖他?” 沈念星垂下了眼眸,没再看mama的照片,似乎是在心虚,害怕mama会生气:“我早就认识他了,我妈一直不知道。”她又叹了口气,“在咱俩上小学的时候,班里特别多坏男孩,天天笑话我是个没爸的小孩,还总是合伙欺负我,我总是哭着去办公室告老师,但是老师也管不住。” 周凡渡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我没有、说过你吧?” 沈念星:“你还行吧,你那个时候虽然总是诬陷我偷你的兔子,说我是无耻的小偷,但你从来没攻击过我的身世,不然我才懒得理你呢。” 周凡渡安心地舒了口气:“我想着也是,我那个时候自己还自顾不暇呢,肯定不会去攻击你。” 沈念星一愣:“你那个时候怎么了?我怎么没印象了?” 周凡渡:“我上小学之前一直在老家,普通话都说不明白,天天被班里面的一群人嘲笑,说我是个土鳖,说我是小乡巴佬。我爸给我买个最新款的游戏机,还有人说是我偷来的。” 沈念星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我没有说过你吧?” 周凡渡:“没有。” 沈念星舒了口气:“我想着也是,我的人品还是可以的。” 周凡渡笑着回:“你可以个屁,你天天往我背后贴纸条,上面写‘此人是猪头’。” 沈念星没好气地瞪着他:“那还不是因为你天天揪我小辫儿,你还喜欢藏我的红领巾,还有!你还喜欢去外面抓毛毛虫,往我文具盒里面放!” 眼瞧着话题越扯越远,十几年前的旧账都被翻出来了,周凡渡赶忙将话题转了回来:“不说这个了。后来呢?他们还欺负你么?” 沈念星又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往下说:“后来贺予城就出现了呗。我妈带着我回到东辅没多久,贺予城就找到我们俩了,但是我妈不允许贺予城见我,我姥姥姥爷也不允许,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就是我的亲爸,他也只能偷偷地去学校门口看看我,后来他又偷偷摸摸地教我打拳,让我去揍班里面那些喜欢欺负我的坏男生们,再后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谁敢惹我就揍谁。但是那帮人真的很坏,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不敢当面骂我了就背后骂我,要么就是一群人一起来欺负我,我打的过一个打不过一群,所以更加委屈更加生气了,每天回家撒泼,质问我妈为什么我没有爸。” 周凡渡微微蹙眉:“我竟然都不知道。” 沈念星:“咱俩那个时候的关系一点都不好,我被人欺负了,还能去找你说说?让你嘲笑我么?我还能当着你的面跟我妈撒泼么?我妈也不可能把这些事儿跟你家人说吧?” 周凡渡解释了一句:“我是说贺叔教你打拳的事儿。” 沈念星:“因为他让我保密啊,还用十块钱堵我的嘴,特别强调了不许我跟我妈说。” 周凡渡没忍住笑了:“十块钱就把你收买了?” 沈念星睁大了眼睛:“那个时候我们才上小学诶,你知道十块钱对于一个小学生的重要性么?” 周凡渡不禁感慨了一句:“幸亏贺叔是警察,他要是人贩子,你早没了。” 沈念星冷幽幽地说了句:“我用那十块钱买过学校门口的炸鸡柳,你还吃了。” 周凡渡:“……”吃人嘴软,他瞬间安静如鸡。 沈念星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就因为上小学的时候总是因为没爸被欺负,所以我特别想要个爸。后来咱们升初中了,我担心会重蹈覆辙,还偷偷地让贺予城假装我爸去给我开过家长会。” 周凡渡好像有些印象:“就是你英语考零分那次?” 这事儿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沈念星面上无光,极力辩解:“我不是考了零分,我是答题卡涂错了。那个时候才上初中,我不习惯用答题卡。” 周凡渡也没驳她的面子,还附和着说了一句:“嗯,确实会不太习惯,还要涂学号,真麻烦。” 沈念星的面子保住了,用力点头:“就是!” 周凡渡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那次家长会,你不是雇人去给你开的,是直接让贺叔去给你开的?” 沈念星点了点头:“嗯。”那时她和周凡渡还坐同桌,怕露馅儿,就跟周凡渡说是自己花钱雇了个人来给她开家长会,还求过周凡渡他妈,求她一定要替她保密,不然她妈要是知道了她英语考了零分,肯定该揍她了。 周凡渡再次感慨了一句:“你还真是厉害,竟然真的糊弄过去了。” 沈念星也觉得自己那个时候挺厉害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呗。”随后,她又说:“反正自从贺予城去给我开过那一次家长会之后,我心里就有底气了,再也不害怕被人说是没爸的小孩了。说真的啊,那个时候,我觉得贺予城对我特别好,特别能理我,还有求必应,而且他还是警察,能保护我和我妈,所以我特别希望他就是我爸,结果谁知道呀,他还真是我爸……” 从那之后,她对贺予城的感情就复杂了起来,一边是怨恨,一边是依赖,一边是赌气,一边是亲近。 她放不下怨恨,又做不到恨得透彻,所以,只能纠结地痛苦着,窝囊地逃避着。 周凡渡:“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高三?” 她就是在高三之初开始叛逆的。 沈念星点了点头:“学校让交户口本复印件,我姥姥姥爷不在家,我就自己去了书房找户口本,结果却翻到了我妈的结婚照,哎,我姥姥和姥爷就只留了这么一张照片,竟然还能被我翻出来。”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感情就崩溃了,分崩离析,破裂成了数片,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蹦而去,互相牵扯、撕拉,令她不知所措,难以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