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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 第54节

    “你穿会很好看?。”

    吴缜不由得想起见她的第一面,略略失神。

    湛君忽然反应过来?,“啊!你说年礼!”

    第72章

    元府的年不大好过。

    主子们全没好脸色, 底下人个个战战兢兢。

    二郎在战场上发了疯,惹得主君生了?大气?,亲自出手重?罚了?二郎, 二郎至今养伤,父子反目得彻底。夫人既怨恨主君, 又责怪二郎,同时生起父子两个人的气?, 再兼送出的信如石落大海一般了无回音,连番不顺之下,连meimei也一并怨怪上,正是万物皆碍眼的时候, 府上郎君娘子并两位少夫人全不能幸免。

    战事并没有结束, 郎君们各都领着差事,全家人能凑在一起过年其实并不容易, 可又是这么个状况。

    元衍背上有新添的伤, 鞭子抽的, 血rou模糊, 他?父亲的手笔, 为的是他?半夜叫人开城门出去。

    元佑打他?一是气?他?视军令如无物, 二是恨他?张狂不知命贵。

    在军营时,若军情不紧, 元衍常常会在半夜出去, 黎明?时候回来, 带着满身的血,马后拖拉着一堆人头。

    元佑管不住他?。

    做父亲的心疼儿子, 知道他?气?不顺,所以一开始只是劝, 以慈父的姿态,苦口婆心,晓以利害,他?不听,而且愈来愈过分。元佑看着他?身上逐渐多起来的刀伤箭伤,意识到如果再不下狠心管,也许哪天这个儿子就?回不来了?。

    于是元佑抽了?元衍二十鞭子,赶他?回咸安。

    搡着他?上马车的时候,元佑骂他?:“看你这副样子!你不惜自己的命,是想人找回来后给?你守寡吗?”

    找回来?元衍只有冷笑,到哪里找?事到如今,只怕她?已经死了?。

    她?真是该死!

    元衍咬牙切齿,头又疼起来。

    说?起来,他?明?明?是为了?姜掩才去的严州,她?不过是个添头,可姜掩不肯为他?所用,如今更是不知所踪,这便罢了?,他?为着她?丑态百出,简直是偷鸡不成反蚀米,实是生平大辱!

    待找了?她?回来,定要扒光了?她?的衣裳拴她?在榻上,叫她?这辈子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人到底在哪儿?要是她?真的死了?……

    他?的脸须臾间褪去血色。

    不是不怕的。

    同时他?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就?长了?一张祸乱朝纲的脸,他?似乎做定了?那色令智昏之人。

    如何是好?怎么得了??

    美到能够祸乱朝纲的湛君并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本?领,此时她?只忧虑过节的事。

    “都要年节了?吗?我竟然不知道。”

    卫雪岚笑着告诉她?,“阿澈你忙太过了?。”

    湛君仍觉不可思议,“不是说?过节会很热闹吗?听说?是很盛大的,怎么觉不到?”

    卫雪岚的笑不自觉收敛了?,她?没有办法不难过。

    “过节是很盛大的,只是如今时局……西原公下令,安州境内国丧延长,士庶守制六月,年节不得庆祝。”

    湛君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丝履。

    过了?很久,湛君低声道:“阿嫂对不起,我说?错话……”

    咸安城内安定之后,她?们刻意不再提起离去的人,只怕触动伤心事。

    卫雪岚知道湛君的痛苦未必少于自己,见她?这般,很是心疼,手搁上她?肩膀,安慰她?:“往后会看到的。”

    湛君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但是不往下掉,饱满的两?颗突出,兜在她?的下睫上,像叶上的露珠。

    卫雪岚看见这样的她?,忍着痛心举起手帕,在她?眼下细心地蘸了?蘸,带走了?她?的眼泪。

    “可别哭了?,我心都要碎了?,我见了?都如此,换做旁人简直不敢想。”

    她?急于说?些别的话转走湛君的注意,于是接过她?手里的履,夸道:“好漂亮的鞋。”又问:“哪里来的?总不会是阿澈你买的,你不像是会自己买履的人。”

    湛君如实答:“方才去吴家,吴杏林送我的节礼。”

    卫雪岚倒有些惊讶,“吴杏林?”

    湛君点了?下头。

    卫雪岚随即笑道:“古往今来,送履的少见,但吴杏林那人,这想必是他?精心选的,阿澈你有没有想好送什么回礼?说?起来,当初议定说?要送吴杏林礼物以报答他?照料之恩,阿澈你好像也没有送?”

    说?到此事湛君便很苦恼,“我实在是不会送东西的人,如今又欠了?新债,可怎么好?愁煞人!阿嫂帮帮我!”

    卫雪岚仔细将吴缜这个人想了?一遍,问湛君:“阿澈觉得吴杏林这个人如何?”

    湛君倒没有刻意想过,卫雪岚既问了?,她?也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他?实在是个好人,我挑不出他?的不好来,说?起来,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像先生。”

    “我同你做一样想,所以你不讨厌他?吧?”

    湛君连忙摇头,“我既然觉得他?像先生,又怎么会讨厌他??”

    “请我们一道过节?”

    “对啊!我们既是睦邻,这样很好呀!”湛君稍显窘迫,“算我求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回什么礼好,一开始的就?欠着呢,这次趁着过节的机会,叫我全了?礼数,已然年末了?,不好叫我欠到明?年,是不是?”

    “我们去!”吴讷突然插话进来,“我们肯定去!”

    湛君这会儿也不在意吴讷是她?的死对头了?,双眼亮晶晶,对吴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千万要来!连你家那位客人也一起吧!”

    “你放心!”

    眼见吴缜开口要说?话,湛君唯恐他?拒绝,所以完全不给?机会,直接与吴讷敲定,“好,就?这样!”说?完便急急一走了?之。

    吴缜无奈地看向?自家阿弟。

    吴讷嗤道:“别说?些道貌岸然的话,你明?明?就?很高兴。”

    对于这个弟弟,吴缜毫无办法。

    吴讷又感叹:“阿兄,要是没有我,你要怎么办?”他?叹了?口气?,脸上有失望,更多的是忧虑。

    吴讷走了?,吴缜还?站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认同了?弟弟的话。

    吴缜是很羞涩的。他?已然老大年纪,羞涩是不长进的表现,不过他?不长进也并非一年两?年,总是改不了?,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不大愿意改。吴缜身为医者,接触过的人不可胜数,其中有许多热烈大胆的女郎,渴望得到他?的青眼,每遇言语或者行为上的挑逗,吴缜一向?只是红着脸,缩了?手脚,摆出他?的羞涩给?人看,女郎们见此往往心软,便不忍再为难他?。于是吴缜便不觉得容易羞涩是件坏事。

    只是现今他?遇见了?叫他?一颗春心跳动的人,这羞涩却使他?苦恼了?。

    吴缜正自苦恼着,寄住他?家良久的那年轻人推门出来。

    因在吴家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年轻人身上的伤已然好全,又经一阵休养,早不复昔时槁项黄馘,瞧着是丰神秀彻,一眼即知贵重?,叫人不由?得想他?身上必然曾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

    虽情知如此,吴缜却很贴心的一句都没有问。

    年轻人住在吴家,吴缜不溯他?来处,更不问其去处,只当他?是个远客,今日因缘至此,来日缘尽,也就?散了?。

    年轻人心中作何想无从?而知,不过他?与吴家兄弟在一处,实算得上和睦亲善。

    因此望见吴缜神情,年轻人便轻笑出声询问:“怎的这般?”虽是这样问,实则他?心里也清楚,吴缜一贯从?容,能叫他?如此的,不过隔壁那个叫他?放在心上的女娘。

    尽管吴缜的心底事已尽叫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知晓了?,两?个人时时以此相谐,吴讷尤其直来直去,他?管不住,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管自己。他?是十分克制的,丝毫不会主动提及心上人。因而这年轻人同他?搭话,他?只是道:“不过是忧心如何过节罢了?,往年依例而来,还?有个章程,可是今年不许,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这竟也值得苦恼,你只当是寻常的一天好了?。”

    此时年轻人身上所着黑衣,正是吴缜送他?的年礼。

    吴缜是个贴心的人,送东西讲究实用,收礼物的人想要什么,他?便着力?给?什么。他?一贯如此,湛君的丝履却不一样,他?存了?私心。

    吴讷是个小孩子,想要的东西很多,最想得到什么无法抉择,于是选择要很多钱。吴讷如愿得到了?很多钱,在人前就?露出了?他?一年里最真诚的笑,年轻人或许被他?这份快乐触动,最终也不再推辞一份善意。

    “我想要一身利于行走的新衣以及耐穿的靴子,要最纯正的黑色,最普通的样式。”

    那时候吴缜想他?或许是要离开了?,他?没有追着确认,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点头,答应了?他?。

    购衣时吴缜想到这或许是他?为那年轻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并不吝惜钱财。

    他?是用了?心的,衣裳很合适,衬得年轻人鹤一样,矫健又利落。

    吴缜觉得他?臆测的分别似乎即将要成为事实,但出于对年轻人的尊重?,他?仍旧没有开口问一个字,只是将目光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

    年轻人语气?轻松,“我要出去一趟。”

    吴缜点头,又笑,眼神是温和的。

    年轻人觉得自己或许该有交代,于是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无论事成与否,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事要做的,虽然不知是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如意。”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郑重?朝吴缜行了?一个大礼,“今日我告辞,今生所承恩惠,怕只能来世?偿还?了?,请多保重?。”他?有很坚定的决心,话一说?完,再没有别的,越过吴缜朝门口走去。

    吴缜原地站了?一会儿,蓦地转身,朝着年轻人的背影喊道:“要是能的话,事情办完,回来和我们一道守岁吧。”

    第73章

    湛君走出门, 手里捏着箬笠,小心?关上门后,听见隔壁声响, 她转身看?过去,正与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一张陌生面孔, 有很冷的眼睛。

    湛君有些惊讶。

    随即她就意?识到,这位恐就是吴缜口中那位暂住他家的远客。

    湛君常去吴家, 偶尔会听见陌生声音,原先只?当自己听错,久了便?察觉不对,耐不住好?奇, 去问吴缜, 他倒也不隐瞒,只?说是远亲, 远道而来, 因如今不太?平, 路上很吃了些苦, 如今卧床, 不大好?见人, 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除此之外倒没过说别的。寥寥几句话, 湛君听了却十分难过, 虽未见其人, 心?中却对他存了怜悯,是以宴请吴家, 还特意提了他一句。湛君本以为要等到晚间才能见到这位远客,没想到竟然这时候遇上。

    怎么瞧着面善?

    既见着了, 不好?不说句话,于?是湛君朝他露出个有礼的笑,问:“要出去?”

    年轻人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湛君戴好?箬笠,将一张脸隐藏了,又道:“不知吴杏林有没有同你?讲,要是他还未讲,我正好?亲自相邀,今日过节,家中备馔食,晚些请务必赐顾。”

    年轻人颔首以做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