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反诈宣传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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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坞 七月的南坞正是最热的时候,午后的马路上行人本就不多,反而让蝉鸣声更加肆意。灼热的阳光从两旁银杏树荫的缝隙中钻出来,一小块一小块,晒在宋慈裸露的皮肤上微微发烫。 宋慈尽可能将燥热和蝉鸣抛在脑后,对着面前的摄影师绽放完美的八齿笑容,左边嘴角旁露出一个深深的梨涡。 身旁的陆昭然眼眸一垂,轻轻扫了眼身旁的女孩,也有样学样漏出个阳光大方的笑来。 “好,不错,坚持住—”对面的摄影师两腿咧开成扎马步状站立,摄像头对着面前这对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女咔咔一顿拍。 一旁督工的支队长很是满意的边点头边指挥:“小陆小宋,换个姿势再来两张。”年轻人养眼是养眼,可这姿势表情,怎么看都像在拍证件照。 宋慈开始犯难,她平时本来就拍照不多,现下更是不知道该换个什么姿势,只得昂头和陆昭然面面相觑。 见陆昭然也面露苦涩,摄影师灵机一动:“要不你俩敬个礼?” 支队长点点头:“可以,你俩是来拍反诈骗宣传材料的,要展露出咱们警局的威严和体恤群众。” 这要求在宋慈听来简直是强人所难。虽然她此刻身穿警服在警局门口的反诈宣传栏面前拍摄,但身旁这个陆昭然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她只是个因为警局没有年轻女同志才拉来充数出镜的模特罢了,军礼根本敬不标准。 “来,我教你。” 陆昭然从身后握住她的右手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指掰直。 宋慈的手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却骨节分明,摸着不太柔软,指甲透着微微的粉色,很听话的跟随他的动作变着姿势。 虽然已经高考完了,她还是很老实的没有和其他高考完的女生一样将指甲涂成各种好看的花色。 陆昭然有点疑惑,这小姑娘小时候不是很爱美来着? 他高她半个头,鼻尖刚好可以抵住她的发顶,阳光下的头发看上去有些泛棕,几根倔强翘起的发丝则直接变成了金黄。 小苍兰的清香钻进鼻腔,陆昭然呼吸一顿,是洗发水的味道,好香。 一瞬间有点气血上涌,他下意识的松开宋慈的手,微微后退了一步,面前是她白晃晃的脖颈,距离太近甚至能看到细细的茸毛。 “昭然哥,这样可以吗?”宋慈很努力的保持住刚才陆昭然给她摆出的手势,全身暗暗发力,天气太热,导致她的毛孔们开始有要出汗的冲动。 “可以。”陆昭然重新站回她身旁,表情严肃地敬礼。 摄影师和支队长俩人头凑在一起,对着摄像机赞不绝口。 “李队长,您这俩模特找的可真不赖,长得好看,拍出来就是成片,根本不用ps。”摄影师已经是警队的熟人了,这么多年警队的宣传材料多半都出自他手。 此话并非奉承,实乃事实如此。照片里的宋慈和陆昭然并肩而立,一个恬静俏丽,一个清俊肃整,宛然一对璧人。 支队长听着这话也十分受用,接着话头开始夸起陆昭然来:“我这徒弟小陆是我去年亲手招来的,别看人长的斯斯文文,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以后……” 陆昭然知道他的师父又要开始絮絮叨叨,赶紧插了一句:“师父,要是拍好了我让阿慈进去换衣服?” 支队长摆摆手:“去吧去吧。” 宋慈到更衣室换上自己的连衣裙,将换下来的警服一丝不苟地叠好,满心眷恋地摸了摸领子上的徽章:“再等我四年,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穿上你。” 声音很轻很强,似是自言自语,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将警服交给陆昭然,宋慈就告辞回家了。她打算坐公交回家,现在还是上班时间,陆昭然不好翘班,只得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到家给自己发消息。 谁料刚到公交站,一辆警车在她面前停住,车窗摇下,是陆昭然:“阿慈,我送你。” 宋慈错愕,瞳孔不自然地放大了些:“昭然哥……”竟然公车私用? 陆昭然见她模样,不由得笑出来:“上来吧,我师父说了,送警局的模特安全回家也是公事。” 宋慈眼睛一亮,很听话的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引擎启动,宋慈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熟悉的味道。她很喜欢警车里的味道,那是一种独属于爸爸的味道。 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有记忆起,她就知道爸爸宋知是光荣的人民警察。 那些年对公车私用管的并不严,mama很忙的时候,爸爸执行公务顺路,会直接开着车把放学的她接到警局。在外面和小朋友一起玩,路过一辆警车,她也会很骄傲地小脸儿一扬,指着警车说:我爸爸就开这种车! 宋慈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陆昭然看了眼宋慈,心下了然。 他父亲和宋慈的爸爸曾经是同事,两个不怎么靠谱的爹经常奉妻子之命照顾孩子,却把孩子扔在警局写作业,自己出门执行公务。 俩人自小一同在警局玩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 宋慈11岁那年,省里要求严查市内勾结境外犯罪团伙涉黄赌毒企业。云城作为边境城市,他们父亲所在的警局义不容辞地加入缉毒工作小组辅助执法。 执法期两个月,枪林弹雨九死一生都回来了,谁料最后几天,宋知竟因疲劳过度恶性心律失常去世。 陆昭然对那天记忆很深,那晚是宋叔叔值班,父亲那晚接到电话外出整宿未归,第二日清晨风尘仆仆地告诉他:宋知叔叔没了…… 陆昭然眨了眨眼睛,把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他长宋慈五岁,去年警校毕业考上南坞的警局,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而他知道,自七年前宋知叔叔去世,宋慈的人生规划也悄然和自己重合:继承宋知叔叔的衣钵,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似是不忍看宋慈沉浸在悲伤中太久,陆昭然语气轻松的打破车内的宁静:“阿慈,你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宋慈的分数足以支持她去国内不错的警校读书,但还未到报志愿的时候,她心里也只是有几个隐隐约约的目标院校。 “我想……我最想去中国刑事警察学院。” 陆昭然闻言偏头有些惊讶,看了眼她:“阿姨会同意吗?” 这所院校确实在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在祖国的北端,离南坞有几千公里的距离。 宋慈摇头:“我妈当然不愿意……” “咱们省内也有不错的警察学院,离家也近,怎么?不愿意当哥哥的直系学妹吗?” 半开玩笑的语气,但陆昭然确实不想让她去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宋慈闻言轻笑了起来,梨涡若隐若现:“哪有,我还没想好呢!” 见她又生动活泼起来,陆昭然也弯了下嘴角,专心开自己的车。 二人很自然的闲聊起了其他家常,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驶到了宋慈家楼下。 宋慈下了车,笑眼弯弯地跟陆昭然摆手:“谢谢昭然哥今天满足我穿警服的愿望,我很开心!拜拜。” 陆昭然笑着点点头,宋慈转身上楼。 他的目光随着白色裙角下白皙细长的小腿消失在楼梯拐角,落在了面前这栋熟悉的黄色小楼上。 当年宋叔叔去世,因他曾参与缉毒工作,本着保护家属的原则,警局安排宋慈一家掩埋身份从云城举家搬到南坞,直至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宋慈是烈士子女,自己也和宋慈断了联系。 其实陆昭然高中时,曾几次坐两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南坞,每每都只在她家楼下站一会儿,而后默默离开。 直到宋慈读了高中有了自己的手机,才和上大学的陆昭然又联系上。这三年的寒暑假,他俩见过很多面,相处也很自然,自然得……像一对亲兄妹。 陆昭然叹了口气,开始倒车。 近些年,随着科技和网络的发展,诈骗手段不断增多,境外诈骗犯罪团伙日益猖獗。 南川省因为靠近边境,许多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接到网友的一个电话便被忽悠出了境,自此失联,生死不知。 数不清的失踪人员案宗堆积在各个市区的警局内无法侦破,省厅急的连发几个红头文件督办反诈问题,下面的单位也应声而动纷纷成立反诈小组编制工作方案。 然而其实全省上下无人不知,一天不能多国联合执法直捣犯罪分子老巢,边境就会一天不得安宁。病灶不在于此,灵丹妙药吞下去也毫无用处。 因此无论方案编制得怎样花里胡哨天花乱坠,说到底,在南川这样的边境省,反诈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式:全面宣传,引导群众们提高警惕性,加强自我防范。这也是宋慈获得这次穿警服拍摄机会的原因。 南坞市警局的动作很快,仅仅三五天,上至八十岁老媪,下至黄发垂髫,印着宋慈和陆昭然的海报和宣传手册已经发放到手中。宣传反诈的广播也开始在各个社区街道一天12小时地放个不停。 陆昭然本想提前给宋词送些宣传材料成品,谁料方有空闲下来时,宣传海报早已贴遍大街小巷。 忽的想起这两天是报志愿的日子,陆昭然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宋慈去个电话。 “喂?昭然哥哥。”清亮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听起来心情不错。 陆昭然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阿慈,宣传材料看到了吗?” “看到了!外婆今早去买菜的时候,被发了好几张手册和海报。”实际上,此刻宋慈面前的书桌上就摆着那张海报,声音透露着雀跃。 “那外婆一定很骄傲,孙女这么漂亮又优秀。” “当然,外婆说现在整个小区都知道海报上穿警服的女孩是她孙女了。” …… 外婆还说,说她看上去和宋爸爸一样,一脸正气,是当警察的好苗子。 外婆年纪大了,心思却清明。虽然已经失去女婿,却仍然愿意支持唯一的孙女报考遥远的大学,追逐自己的刑警梦想。 宋慈面前的电脑上,打开的是是大学志愿报考的网页,第一志愿那一栏,赫然填着“南川警察学院”。 她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鼠标移到页面右下角的确定提交按钮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宋慈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陆昭然,此刻手中也攥着那张海报。海报上的宋慈,肤色透白,面容稚嫩,身型削瘦看上去弱不经风,眼神却清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