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

    现在还在漠河城内，可以用马轿代替步行，可进了沙漠，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这次出行她并没有带走贴身侍女，而是指了两位会说汉话的婢女同行侍奉，一是为了方便，二是她和原主生活习性相差甚远，怕被人看出端倪，节外生枝。

    话是这么说，沉珂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换做平时这点路程她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完，现在却只能坐在轿子里慢悠悠地晃着，她百无聊赖干脆闭目养神。

    “叩叩——”

    两声敲击车壁的声音传来，沉珂从梦里惊醒，伸手探出帘子，语气中带了几分弱不经风：“大人，有事吗？”

    “公主，已经行了一天路，下来用些吃食吧？”

    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少年嗓音清澈，像是溪水般干净悦耳。

    沉珂拂开帘子，侍女慢悠悠放下脚凳扶她下来，她这才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

    一身白衣坠入夜色之中，鸦黑色长发仅用丝带束起，桃花眼似笑非笑，肌肤苍白如雪，玉质蹀躞带束住纤细腰身，天青色佩剑缠于腰上映出冷色的光，显得少年张扬潇洒，意气风发。

    “大人的佩剑很漂亮。”沉珂一眼便注意到他的剑绝非凡品，反正这里距大梁千里之外，路途多是悍匪，她随时都可以杀人夺剑。

    这样的好剑落在不会用剑的人身上实在可惜，天下能配上这种好剑的人，在她心中唯有自己。

    江环自是不知道面前轻声细语的公主心中打起他佩剑的主意。他笑起来眼眸弯弯，天然无害，“公主叫我的名字便可，我是此行护卫，名唤江环。”

    侍女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江环，拖着沉珂边要往前走，“公主何须理这些汉人？刚刚已经在前面客栈订好房间，我们快去休息吧。”

    江环向前一步拦住去路，“你是公主的侍女，凡事应该听从公主的意愿。”

    “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娇气得很，我自是知道如何照顾公主，轮不到你指指点点。”侍女说话嚣张跋扈，言行丝毫没有半分敬重。

    沉珂见江环还欲开口，忙笑道：“没事，我这会也觉得有些疲软，是想休息。”

    江环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沉珂，看她朝自己笑笑，知道她在劝解自己，便也朝她一笑让她宽心。

    沉珂跟着侍女往前走着，江环和剩下的两三人走在后面，其他人前去照看马匹和安顿行李。

    沉珂是上等房间，其余人都是两三人一间房，每人轮日在公主房外看守，侍女睡在室内守夜。

    这里是月州，漠河附近的一个小城，按照这个速度想要到大梁至少要花半年时间，一去一回少则也要两载，并且……

    也不知晓这次还有没有回。

    “公主，没什么好东西，将就着用些吧。”刚刚说话的侍女端上一叠牛rou和馕，银质小壶装了半壶羊奶便算做晚饭了。

    “泽丽呢？”

    “泽丽看上一个钗子，这会在外面逛呢，你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侍女也不管沉珂，自己先吃了起来，说话也是爱搭不理。

    沉珂说话声音脆生生的，平添了几分恳求之意。“倒杯羊奶吧，我有些渴了。”

    “公主，我劝你现在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做吧，你现在送去和亲得不得宠都不一定，还是莫要学着使唤人的毛病，自己多做一点也免得过去无宠受罪。”

    “是我不好。”沉珂自己倒了半杯喝着，心里随后有了主意。

    才出漠河一日不到，这两个刁奴就敢如此折辱主子？！明月还是受宠的公主，想来定是性子太过阘弱，这两人看样子也难成大器，抽个时间还是解决了吧。

    沉珂摸到手腕上缠的袖剑，杀意无声乍露，不行，还不到时候，等出了这里，遇到悍匪时……倏地，她又恢复平静。

    她又成了那个怯弱的公主。

    沉珂推开窗户，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炎热，侍女用完膳后就不见踪影。楼下的人群穿着西域服饰，载歌载舞，灯火明亮，叫卖声和胡琴声悠扬入耳。

    入了夜，整座城倒鲜活了起来。

    “公主，方便出来一下吗？”声音隔着门听着有些模糊。

    “就来。”沉珂推开门，江环站在门口手上捧了几个石榴，笑吟吟地望着她，“我怕公主没什么胃口，去找了几个果子。”

    “多谢好意。”她伸手挑了一个，望向江环，他的眼眸是干净的、不带一丝欲望的，像极她在漠河看到的夜空，一碧如洗。

    “其它的不拿了吗？我选了好久，才选了这几个最漂亮的。”江环的声音带了一些委屈，他看她的丫鬟是那副样子，怕她晚上吃不好饭又不敢说，这才想了这么一出，想让她多拿一些，别挨饿。

    沉珂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吧，那我就都收下了，江环，谢谢你。”

    少年一怔，面前的公主，冁然一笑甚是动人，面庞白皙细腻，五官比起中原人多了几分妖娆妩媚，却丝毫不显轻浮，骨子里透出几分矜贵。

    “不，不用谢的。”